◎朱超群（江苏省宜兴市）

20多年前的那月，父亲的一场大病让我家的生活瞬间跌入捉襟见肘的窘境。不能上工，还得花费大笔的医药费，父亲整天坐立不安。雪上加霜的是，当时我刚巧要小学毕业，学校为毕业班组织了一次旅游，老师申明了必须都参加，每人上交15元费用。15元钱在现在看来微不足道，但对当时的我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和父母说这事时，我分明看到他们脸色瞬时变了。

当晚，母亲来到我屋里，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而且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母亲只寥寥几句话，我的眼泪却一下子流了下来。我知道家里没钱，可我是男孩子啊，也知道要面子，这种集体活动都不参加，我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但我知道任何辩白都是没用的，沉默许久后，我点了点头。母亲怜惜地抚着我的头，叹着气离开了。当晚，我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正在我为这事揪心的时候，两天后的一次饭桌上，母亲突然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儿子，我有办法让你去旅游了。”我一下子惊住了。母亲说：“马上就是端午了，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买菖蒲避邪。我看过了，村西头的滩涂上有好多菖蒲呢，我已向隔壁张婶借了15元钱，到时我们可以卖菖蒲还上。”

采菖蒲卖，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我高兴极了，隔天就拿着借来的15元钱交给了老师，当然，那次旅游也玩得非常尽兴。激动的我告诉母亲，要陪她一起采菖蒲卖菖蒲。母亲倒也没拦，由着我去了。

去了后我才知道，那个滩涂的环境有多恶劣。平时，村里人都把那儿当垃圾站对待，脏乱不说，到处可见碎瓶碎罐，稍不小心，就可能扎到脚。母亲让我站在一边，自己小心翼翼地在边上挪着步子，再倾出身子费力地去拔菖蒲。

菖蒲采回来后，拿去卖也是个技术活。虽然知道事情是由我而起，真正要叫卖时我却张不开嘴。让我诧异的是，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却丝毫没有我想象的局促和不安，她始终微笑着，轻声问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人：买菖蒲吗？

钱是我陪着母亲去还的。张婶埋怨母亲太娇惯孩子，母亲笑了，她说，亏谁也不能亏孩子，何况，孩子那么懂事。母亲的一句话，让我惭愧起来，我猜母亲一定看到了我那几天的焦灼，而我的沉默和无奈在她眼里却成了懂事的表现。母亲心疼我，哪怕自己承受再多的苦也要想法成全我。

这件事让我瞬间懂事了许多，也让我在多年以后想起卖菖蒲这段经历，依然满心感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