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河南平顶山）

下午三点已过，暑气稍减，少年戴着一顶草帽，将一头黄牛牵到山坡上。处处草正肥，牛儿性难揣，或许它整个上午一直好脾气，一板一眼地啃草；或许下午就犯了牛脾气，瞪圆牛眼，鼻子呼哧呼哧喷着热气，用角顶着树，用蹄子刨着沙土。场面火爆，一触即发，不消说一定是附近也有一头公牛，狭路相逢要干仗。此情此景少年早已见惯，摘下帽子，挂在松树杈上，席地而坐，从腋下抽出一本书翻起来，不时抬头瞥一下局势，准备随时干预。

少年手里的书，有时是《辽宁青年》，有时是《诸葛亮传》，有时是《今古传奇》，这些都是从叔叔那儿找来的，已不知看了多少遍。如果是《少年文艺》，那一定是从资源丰富的女同学那儿借的。那个女生娇小纤瘦，爸爸是乡长，妈妈是老师，如今她在家乡也是一位老师。少年对阅读怀着深深的饥饿感，买不起书却偏偏喜欢看故事，借不到也找不来就一遍一遍翻课本。

那些年的夏天，在大别山的一角，总有一个少年几乎每天都会拿着一本书放牛，那个少年便是我。

世纪之交进入大学，我接触书的机会一下子变多了，自己买了一些书，更多的是在校、系图书馆借书。有时也会去书屋租书，五毛钱看一天，租得最多的是金庸的书。晚上，随机找一间自习室，先啃一啃专业书，再遁入金庸的武侠世界，看看韦小宝的奇幻之旅、乔大侠的寻亲故事……“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书中的情节有时令人解颐，有时令人瞠目，金戈铁马，剑气侠影，直教人意难平。

那几年看过的书中最难忘的是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这篇随笔记录了《平凡的世界》的诞生过程。路遥并不回避创作窘况，灵感枯竭时几天也憋不出一个字，但他对写作极为虔诚、痴迷、执着，文章激荡着砥砺昂扬之气。那个寒假，门外飘着雪，我把它大段大段抄到笔记本上。我知道，任何瞬间的心动都不容易，不要怠慢了它。

走出校门后，纸质书阅读时间大大缩减，读电子书但恨少墨香。每年的“双11”我仍会买书，有些书泛泛翻上几页丢在一边，有的打开包装后就没再摸过，也有些书令我爱不释手，如老舍、萧红、村上春树、东野圭吾、加缪的作品。“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东西”，看电影、追剧不再喜欢别人“剧透”，看书时故事情节已不再是我最关注的，更在意的是作者对语言、细节、意境的把控。

人的阅读偏好是会变的，纯小说我看得少了，倒是对历史、地理、天文等书籍更有兴趣。高手在民间，我在网上追了天涯论坛“大神”温俊轩的《地缘看世界》。作者是80后，“输出”很强悍，十年写了几百万字，虽是几何级的信息量，但干货多多不枯燥，世界各个角落在他的笔下分析得透透的。我常常在作者制作的高清图上循着一条条河流溯其源头，观察一道道山脉的走向，目光逡巡在一条条古时的通道走廊，徜徉在字里行间，顿觉心胸豁然，如沐春风，不觉沉醉。读书之乐，莫过如此。

“至乐莫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孩子喜欢听故事，我拿起《三毛流浪记》《幼儿画报》《青蛙弗洛格》《父与子》，先和孩子商量讲多少页，不然没准孩子会软磨硬泡让我把一本几百页的书一次讲完。这些都是我儿时没看过的故事，如今算是“补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