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静兵
暑假从武汉回平时,跟几个中学同学见面,不由得又想起了20年前,我所在的那个偏僻的乡村中学,我遇到的那些可敬可亲的老师们。
不满11岁时,我升入家附近一所非常好的镇中学读初一,刚开始成绩还不错,后来,我迷上了打电子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为了让我和电子游戏机产生物理隔离,做老师的母亲安排我回老家的一所乡中读书。
老家是距离叶县县城30多公里的一个偏远乡镇,学校也不在镇中心,而是建在田地里。听人说,学校原先是一个鱼塘,校园前后左右大大小小聚集了数十个池塘,破旧的三层教学楼就孤零零地立在两个池塘中间。校园外面就是农田和灌溉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条乡村公路落寞地串联着学校和外面的世界。当母亲放下我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我眼含泪水满腔悲愤。
我的失望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有力印证,学校物质条件极差,饭菜“简陋”到只能填饱肚子,毫无营养可言,最好喝的是师傅们做的胡辣汤,里面有简单的海带和腐竹;床铺是大通铺,地板坑坑洼洼,一不留神,你的床边就会有老鼠飞速地跑过;有一个开水房,却不时出故障,在校生又太多,打不上水是常态,冬天只能到门口的小卖铺里花一毛钱买一碗开水喝……
但是,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却奇迹般地得到了重塑,这都得益于老师们的辛苦付出和培养。
初一的语文老师姓杨,写得一手好字,无论硬笔、软笔,都游刃有余。因此,他极为重视我们的书写质量,每周五作文交上去,不看内容,只瞄一眼,就开始对我无情地“打击”:“你看你写的是个啥?就跟狗挠门似的,以后考试的时候阅卷老师看着心烦,你5分就没了!”经受了这样的“打击”,我知耻而后勇,奋发练习,却不料下周作文交上去,他又说:“你看你写的是个啥?逮个知了沾上墨水纸上爬,都比你写得好看!”下一周,他又说:“你看你写的是个啥?像不像鸡子叨食……”在他的“打击”中,我此前的那点“傲娇”一点点被抹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之心,也有了不断努力写好字的动力。毕业多年之后,我曾写信给杨老师,他在给我的回信中,终于说了一句:“字还行……”
孙老师是我的第二位语文老师,也是我初二时的班主任,我们是她毕业之后的第一届学生。可能是她觉得刚刚毕业的自己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好像在做一个试验,所以,她加倍努力,天天泡在教室和办公室。在一次的作文批改中,她指出了我的两个错别字,我不以为然。她轻声问我,你看窗外池塘边的那块半截砖,有什么用途?我说:好像没有用途!她接着说,对,只是半块砖头,的确没有什么用途,但是这样的砖头积累多了,再和沙子水泥有机结合,它就能成为一栋房子或者一栋大厦。你现在所学的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句子、每一组词语,本质上就是这样的半截砖头,如果你含糊其辞地不求甚解,最终你可能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知识大厦”。这句话,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此后,我认真对待每一个知识点,希望自己的“知识大厦”有稳固的基础。
石老师是我的第三位语文老师,当时的我掌握了一些文字技巧,就有些飘飘然,认为自己在文学方面已颇有造诣。面对我的心浮气躁,石老师帮我借阅了很多书籍,其中不乏沈从文、汪曾祺等大家名作,也有当时名噪一时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作品。她仔细地帮我剖析了每一篇作品的写作内涵和技巧,这样的剖析对于当时的我产生了两个巨大的影响,一是提升了我对于写作的认识,二是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后者影响巨大,从此之后,我开始放下了身上的那股浮躁之气,愈发踏踏实实。
韩愈《师说》中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我那偏远的小乡中里的每一位老师都兢兢业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生。此后,我顺利考入高中、大学,实习、工作,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了,却还是时常想念那段在乡下读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