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涂俊宏
当飘动的风透过纱窗卷起米黄色的窗帘时,一屋子金灿灿的阳光给我带来了崭新的一天。
哦,忘了,书还在学校里,这个礼拜天一定要修完第八单元的教案。我一路踩着阳光,匆匆向学校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望向窗外,校园里静寂得只能听到落鸟起飞时扇动翅膀的声音。干枯的树叶在操场上与风打起了周旋,像个小孩子似的跑跑停停。太阳底下的一切显得那么透明和澄澈。
突然,一个身影晃入眼帘,他正东张西望地向我的办公室走来。我总感觉他是那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静静地等候着。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头探了进来。
“咦,希望,你怎么来了?”一看到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亲近感让我惊喜起来。
“老师,没事儿,我,我是来玩的。没想到竟碰到了您。”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地有些不自在。“对了,老师,您每个星期天都来吗?”
“不是,我的书忘学校里了,是来拿书的。”
他的话让我想起最近三个星期,每逢周六,办公室里总发生被人乱翻抽屉的事儿。书、纸巾、表演用的手帕、胶布、剪刀,都被从抽屉里翻出来扔在了地上。花姐夹在书里的5元钱被人摸了去,连小丽姐刚买的一双黑色的新皮鞋也不翼而飞。以往从不锁门的办公室最近天天把门锁得紧紧的,但一过星期天还是照样有人翻窗户进来。
这时,我想起监控里那个鬼鬼祟祟的小背影像极了他。我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不安:难道,是他?不可能啊,他还那么小,13岁不到啊。还是刚刚毕业的六年级学生,这里可是他的母校,他生活了六年的家啊!可,他星期天来这里干嘛呢?
“希望,你小学毕业后去哪儿上学了?学习还好吗?你妈妈还天天上街摆摊卖菜吗?你爸呢?腿也好了吧?”为了消除我的疑心,我勉强笑着问了他一大堆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老师,家里也就那样儿,我爸的腿快能上工地干活了。我现在已经彻底跟不上了。老师讲的数学题我一道也听不懂,语文也很多字不认识,更别说英语和其他科了。”沮丧充斥着他的眼神。
“要对自己有信心,还记得四年级我教你的时候吗?比赛背书时,你可是最先会背的啊。其实你很聪明,就是有点儿调皮,爱逃课。如果你能做到认真地听好每一节课,以你的天资,一定能行!”我依然像以前一样鼓励他。
“老师,我还能跟着你上四年级吗?我想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学习。”他的眼里流露出真诚的恳求。
我微笑着打开了抽屉,找出刚从网上买的几本小说:李春雷的《摇着轮椅上北大》、张嘉佳的《云边有个小卖部》、余华的《活着》、刘同的《别做那只迷途的小鸟》,当我把这几本书放在他手上时,他不解地看着我,并连连摆手说:“老师,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去买。”
掰开他带着污渍的双手,我把几本书塞给了他。
望望窗外,我继续对他说:“重新上四年级已经不可能了,你现在是一名初中生。希望,回家后把你的手洗干净,沉下心来去看看这几本书吧,它们也许能让你找到人生的方向。老师希望你好好做人。记住我曾在课堂上不止一次地对你们说的那句话‘将来走上社会后,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里滚动着,他咬了咬嘴唇,对着我笑了笑,依然是那种孩子般纯真的笑。
“老师,你咋不穿红高跟鞋了呢?我记得你以前天天都爱穿。”他的眼里开始泛出光亮来,“老师,我曾说过,等我长大了,要给您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这话我一直都记着。把您的手机号给我写书上,还有,您的微信到现在还在我爸手机上保存着呢,这一辈子,我都会保存着……”
听了这话,我感动得心头一酸,拿起笔,在书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我的名字和手机号,并郑重地告诉他,如果他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尽全力去帮他。
我和他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一起下了楼,边走边谈论着当年我教他时的情景。
当看到校园内公务栏里的一张张老师们的照片时,他若有所思地端详了起来,而后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对我说:“老师,来的时候,我是翻墙进来的。以后,我会光明正大地走大门进来,来看我的母校和您。”
如今,三个星期过去了,办公室里即便是大门敞开,却也没再进过任何人,每个老师的抽屉都保持着完好无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