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增

我总在想，若是没有糖和牛奶，咖啡是不是太过苦涩？若是没有醋和辣椒，饺子是不是太过油腻？这样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点搞笑，但其中包含了一个重要内容——搭配。

我们的文化传承中最讲搭配，而集大成者当数儒家一直强调的“礼”，那可是细致到连祭祀时摆什么都有定数的。经过几千年的渍泽浸润，这些历史基因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已经无处不在了，比如演戏要有主角和配角、吃饭要有主食和副食，就连一套房子，也要分出主卧和次卧。对于这些司空见惯的现象，到底该如何看待，我们不妨做一些浅表的探究。

合理的搭配最是绝妙，其审验标准应该是能充分体现功效、展示美感，苏东坡所谓的“淡妆浓抹总相宜”，大约就含有这样的意思在其中。而“四大国粹”之一的中医中药，更是将“搭配”做到了极致。那些道骨仙风的老中医提笔开出一个方子，临了还必然会叮嘱熬制时一定要加上一味药引，有没有这味药引，那疗效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不合理的搭配表征出来类型太多，从语言到穿戴、从色彩到格调、从接人待物到为人处世等等，简直无所不包，所以很难作抽象的概括。若是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那就是此类情状往往具有“喜剧”效果。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假如看到一个人西装笔挺、领带俨然，却偏偏踩着一双趿拉板儿，那恐怕任谁都是要笑出声的。

搭配因时因地而异，其合理性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万不可因“少见”而“多怪”。东北人会用带鱼炖猪蹄，南方人也会用海鲜做月饼，我们可以不去品尝，但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头论足、求全责备。兰州有一种特产叫“三泡台”，就是把茶叶、冰糖、枸杞、桂圆配在一起冲泡。很多外地人认为这样失了喝茶的本意，兰州人却乐此不疲。不过要是亲身体会过西北的寒冷和干燥，便会明白它存续至今的内在原因。

搭配还具有创新性，而且这种创新性有时还会来得莫名其妙，让人大跌眼镜。可乐虽然一直是世界饮料界的翘楚，可当初传入中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被人们接受。但不知何时、不知哪位高人，居然想到把姜丝放到里面煮，而这种颠覆性的做法却意外得到了一致认可，“姜丝可乐”转眼成了各家酒店的新宠。当然也有外国的例子，他们把进口的中国花瓶底部钻个孔，穿入电线做成台灯，放在客厅里向朋友们炫耀，于是乎灯饰产业中也增加了一个新品。

物与物之间要搭配，人与物之间更要搭配，这里面颇有一些讲究，在此也仅从适当与不适当的角度略作阐发。《韩非子·喻老》载：“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您也许会好奇：纣王不过用了一双象牙筷子，箕子害怕什么？因为箕子知道，象牙筷是要配犀角碗、白玉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这哪里是一双筷子，这分明是骄奢亡国的征兆呀！而此后的历史也表明，箕子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的。正面的例子也有一个，那便是北宋真宗朝宰相李沆，他生发了一个成语叫“仅容旋马”——是说他的相府太过狭小，于其身份而言简直称得上寒酸。不过李沆对此始终不以为意，他全力辅佐真宗开创“咸平之治”，在历史上留下了“圣相”的千古美名。

我们都是凡人，也都有生活需求，那么在物质匹配上该当如何呢？我想首先是不能求“高配”，那会让我们欲望无度，甚至跌落深渊。不过让大家都求“低配”，也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人的社会属性和道德高度是统一不了的。那我们不妨就求“标配”吧，在规范和中和的状态下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也不失为一种洒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