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半年多前，我打电话给当年读研究生班时的老班长说，好多同学都要求搞一次同学聚会，大家很长时间都没见面，甚是想念。班长说，不急，等等，凑个毕业整年头的日子更有意义，此事来日方长，再作计议！我是副班长，按规矩还要听“老大”的，这件事就搁下了。没想到，前几天老班长突然中风，虽送医及时，性命无碍，却成了偏瘫，行动极度不便，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再参加同学会了。

还有一个交往多年的驴友老胡，我们曾结伴跑了国内外好些地方，途中配合默契，边旅游，边摄影，留下很多美好记忆。年初，我和他一起吃饭，谈到今年的旅行计划，我提议去尼泊尔，这是个神秘国度，古朴原始，有很多原生态的东西，很值得一去。老胡说，这几个月房市很火，我想再倒腾一套房子，去尼泊尔的事往后放放，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可是就在上个月，他在小区门口被汽车撞成小腿粉碎性骨折。我去医院看他，他不无懊悔地说，要是咱俩奔了尼泊尔，哪还会有这事呢？看来以后我是哪儿也去不成了。

来日方长，又是来日方长，这两次意外，让我对这个词不由心生忌惮。记得年轻时，我很喜欢用这个词，以表示自己的沉稳厚重，不疾不徐，有大将风度。那个时候也确实有大把时间可用来挥霍，用来等待。但年龄越长，阅事越多，对来日方长这个词越不敢轻易出口。道理很简单，随着时光荏苒，我的来日并不方长，甚至是“去日无多”，还不包括这其中防不胜防的各种意外，因而用这个词就不免有些心虚。

人生苦短，转眼百年。从年龄来说，最有资格说来日方长的是少年儿童，因其“资本”雄厚；最没资格说来日方长的是垂暮老人，因其“本钱”不足。不论哪个年龄层的人，都要珍惜时间，把握机会，切勿在等待中蹉跎岁月，在犹豫中浪费生命。尤其是中老年人，想到的事情要赶快去做，不要以来日方长做借口，不要在“从长计议”的议论中虚耗光阴。格外想念的亲人，就多尽爱心，多送温暖，切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徒留后悔；一向牵挂的朋友，就多多欢聚，勤诉衷肠，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遍插茱萸少一人”；期望已久的行程，就赶快动身，或游山玩水，或瞻仰名胜古迹，免得将来腿脚不便了，只能望洋兴叹；想做的事，想说的话，想读的书，想写的文章，想对人致谢、感恩、忏悔，都不能期待来日方长，因为一不留神，就可能机会不再，成为终生遗憾。

有句话说得好：“很多时候，你以为的来日方长，最后都会变成后会无期；很多场漫不经意的离别，你以为是暂别，其实也许是再也不会相见的永别。”这里我突然想到西晋诗人嵇康，他多才多艺，是世间唯一会弹奏《广陵散》之人，学生袁孝尼早就想跟他学，他总以来日方长以后再说而拒之。没想到，后来他遭人陷害，被处极刑，刑前索琴弹奏此曲，不无遗憾地慨然长叹：“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呜呼，万事皆须及时，来日并不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