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家到那家儿吃的都是红薯干儿，这院到那院吃的都是红薯面儿”“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是农村生活的真实写照。

红薯耐旱耐瘠薄，产量比其他农作物要高一些，一般亩产能达到2000—3000斤，按5斤鲜红薯折一斤粮食计算，一亩地能产400—600斤粮食，当时算是高产了。在那温饱还没有解决的岁月里，一年红薯半年粮，农民靠红薯填饱肚子，因此各生产队会尽可能多种一些红薯。春节一过（一般在每年正月中下旬），就开始排红薯母育苗。红薯分早红薯和晚红薯，早红薯又称春红薯，一般五月上旬栽种，晚红薯待收完麦子栽种在麦茬地里，因此又叫麦茬红薯。栽红薯时先用锄头挖一个坑，浇上水把苗放坑里用土封好，如果太阳光线太强，还要用土把整个红薯苗埋起来，一天后再扒开，这样栽的红薯苗成活率高，要不然会被晒死。如果缺苗还要补栽。红薯的田间管理不复杂，过去主要是翻秧，后来采用了新的栽培技术就不用翻秧了。春红薯过了农历八月十五就可以刨着吃了，而晚红薯要等到种完麦子再刨。生产队刨红薯时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拉着架子车、挑着担子一起来到地头，等待着队里把刨下来的红薯分给各户。这时候一般是按人口多少分配，每人每次分50斤、100斤不等，叫作预分配，到年终再按每户挣的工分多少进行决算。

红薯全身都是宝，根块供人们食用，品种多样，有白心的、黄心的、红心的，还有紫心的；有干面的，也有甜软的。同样的品种在不同的土壤里种出来味道也不太一样。红薯可以煮着吃、蒸着吃，也可以烤着吃，更多的是配上玉米糁煮稀饭。鲜红薯可以磨成淀粉，下成粉条做凉粉。记得小时候母亲为了给我们改善生活，时不时地用红薯淀粉给我们做凉面和饸烙。红薯的叶子特别是霜打过的叶子，摘下来煮熟晾干可以做凉菜，也可放到面条锅里。红薯的秧子是喂猪、喂羊的好饲料。

红薯虽然营养丰富，口感好，但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胃里会泛酸水，烧心得难受。因此，那个年代长大的农村人对红薯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既感激它救过命，又难忘那烧心的感觉。

红薯虽好，但不易储存，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红薯窖，5米左右深，上细下粗葫芦形状。从地里拉回来的鲜红薯扎好把，一把一把地系到窖里，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窖底的拐洞内。红薯窖口要盖好，防止牲口和小孩掉进去。什么时候吃红薯，就用绳子系住小孩的腰下去，先把红薯提上来，再把小孩系上来。这种鲜储方式，调节窖里温度很重要。温度高了，红薯要闷窖，先长黑斑，再逐步烂掉。温度低了，红薯会冻坏，变硬也不能吃。而调节温度主要是凭经验，刚下窖那段时间窖口要经常打开，有时候还要往窖里扇风。入冬后红薯窖要少打开，隔一段时间还要下去检查一遍，把坏的、有黑斑的红薯拣出来，免得把周围的也染坏，坏红薯散发着一种酒糟味，很难闻。

因为鲜储不易，更多的是切开晒成干儿，储存起来的。吃时先用碾子压一压，把面用锣筛出来，可做馍、可熬汤，这就是农家半年的口粮了。

切红薯干既要有力气，也要有技巧。用一个特制的刀片固定在板凳的一头，人骑在板凳上，将红薯放在刀口边压着往前推，红薯片就会从刀口下面一片一片地滚落到筐子里。切下来后要马上晾晒。家住平房或瓦房的，可以把红薯片撒在房顶上晒，干得又快又干净，但受地方限制，特别是在瓦房上晒不太好翻，干了之后往下扒时还有可能碰坏瓦，因此更多的红薯干是晒在大田地里，吃时要把上面的土先洗掉。晒红薯干的日子里，农民最关心天气，最怕阴雨天，要是赶上天下雨，全村人扶老携幼一齐出动，不管白天黑夜哪怕是后半夜，也要把地里正晒着的红薯干捡回来，放在屋里每一处空地上摊匀了晾着。如果遇上连阴天几天或雨不停，红薯干就要起热发黏，出现酒味，坏得轻一点儿的还可以做饲料，腐烂变质的只有扔掉，那半年的口粮就落空了。

红薯在历史上是立过功的，它救过无数中国农民的命。时至今日，它仍是工业的原料和人们调节生活的美味。现在农民生活水平已大大提高，家家户户吃的都是白面，红薯作为主粮的地位已被白面、大米取代，但靠吃红薯长大的一代人仍对它有着特殊的感情——感激、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