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识几个字的人，都会不同程度地读一点书。但读书的人，并非都能称得上是读书人。

比如，一个人，实在闲得无聊，无所事事，恰好身边有一本书，于是就顺手拿起来翻弄几页。这充其量是读书消暇，偶尔为之，哪能算是读书人呢？再如，一个人因为喜欢武侠小说，就终日抱着武侠小说阅读，也许阅读量很大，但此种阅读只是满足自己的一种嗜好，故而仍难算是真正的读书人。

真正的读书人，应该是与书常伴，把阅读与工作与生活与自身修养联系在一起。

然则，这样的读书人也未必是纯粹读书人。就如教师，或某些从事专门研究的人，他们虽也终日与书相伴，读书不辍，但读书只是工作的需要，甚至是谋生的一种手段，目的性太过明确，功利性太强；这样的读书，大多为书所累，难得享受到读书的乐趣，故而也就纯粹不起来。

那么，纯粹读书人应该是怎样呢？

纯粹读书人，首先应该是一位全天候读书人。读书，即是他们的工作，即是他们的生活。这样的人，大多无闲暇，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读书就是休息，他们以书消闲。他们中的多数人，常常是把读和写联系在一起的，“读而优则写”“以文养书，以书养文”，读和写之间，相辅相成，互相促进。他们阅读别人，也被别人阅读。

纯粹读书人，大多心情平静，淡泊名利，耐得住寂寞。读书，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很强的功利性，完全是一种爱好，一种兴趣。他们似乎更享受读书的过程，并在这个过程中浸淫、沉醉，自得其乐。他们的读书，大多都有明确的计划性，常常以某一个话题为中心，展开阅读，目的是读清楚、读明白。他们不为时尚所左右，不追风，不赶潮流，不会作秀，也懒于出镜，总是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设定的读书计划而行事。故而，他们的阅读沉稳、厚实，回首走过的阅读之路，步步踏实稳健，行行印迹清晰。集之于身，其表现就是学养愈来愈丰厚，生命赡然，华彩莹然，一派儒雅之风度。

纯粹读书人，大多喜欢书籍收藏。但他们不是为收藏而收藏，收藏是手段，阅读才是目的。所以，这样的读书人，不会成为两脚书橱；读书既丰，学问便会水到渠成。比如止庵，一度曾很是喜欢《庄子》，于是就围绕庄子展开阅读，仅仅《庄子》一书的笺注本，就阅读了一百多本。于是，笔下生花，一气就写出了《樗下读庄》一书。单是写还不够，因为喜欢，因为钟情于某位作家，于是一路走下，出版成果，亦是累累然。《张爱玲全集》《周作人自编集》《周作人译文全集》等书，就是止庵作为一名纯粹读书人的出版成果。

纯粹读书人，读书的终极还是修身养性。腹笥丰盈，人，就变得性情内敛、舒和，就会变得温文尔雅，卓然为一“粹然儒者”。其心胸，自是开阔无比，“汪汪如万顷之陂”，宽容大度，气宇浩荡；其眼光，亦是洞彻锐敏，远瞩高瞻；其言其行，即可用《世说新语》上的一句话概而括之：言为士则，行为世范。

故而，纯粹读书人，常常会有文化责任，有社会担当，常常会成为社会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