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湖北十堰）

回乡下老家时，父亲正在玉米地里锄草。高高的玉米伸展着叶子，它们在夏日的烈阳下略显疲倦，叶子卷了起来，但身躯依然挺得直直的，把父亲弯腰锄草的脊背遮得严严实实。

我从玉米地里的小路上经过。父亲与我打招呼：“回来啦？”“嗯！回来了！”我回答。言语里透着丝丝倦意，就如父亲头顶上的那些被太阳晒得卷起来的玉米叶一样。

面对毒辣的太阳，也出于对父亲的关心，我说：“爸，回家吧！这大中午的，温度高着呢，您别中暑了啊。”父亲没有犹豫，说：“好，听你的，走，回家！”

跟在父亲身后，走在青纱帐中的小路上，我们彼此没有开口多说话。父亲把锄头扛在肩上，伸直了脊背。他身边的一排排玉米，虽因天旱而面露倦意，但它们的“身子骨”仍很健朗，就如坚强的士兵一样，昂首挺胸，似是在迎接父亲这位满身透着泥土气息的将军的检阅。

回到家，父亲推开两扇虚掩的木门，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我，问：“事儿都妥了吧？”“嗯，差不多了！”我回答道。

父亲说的“事儿”，是指近来母亲生病住院、儿子进城上学，以及前段时间不幸遇上的交通事故。而我，也正是因为这些“事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疲于奔波，劳累得满面倦容。

父亲把水递给我后，转换了话题，说：“今年天旱，刚才你也看到了，地里的庄稼，山上的草木，都被这太阳晒耷拉脑袋了，叶子也卷了。不过还好，不是太严重，要是和人相比，顶多就是累到了、困倦了、疲乏了，算得上是中途休息，只欠一场雨就能又新新鲜鲜地活过来。”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诧异。庄稼也会累？也会困乏？草木也有倦容？我不敢相信，这些听起来似乎很有哲理的话竟是从父亲这个整日与黄土地打交道的“粗人”嘴里说出来的。

草木有倦容。父亲的话，值得我深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其相似！

苦热炎夏，“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怎一个“倦”字了得？人又何尝不似草木？生活中，哪来的一世安好顺遂？喜笑颜开，还不多是一忽儿的事，而累和倦，才是一辈子真真儿的常态。

“骄阳连毒暑，动植皆枯槁。”一雨润泽生，复绿吐芬芳。草木自然，活得明白。再苦再累再倦，也不丢草木心，纵使容颜改，高挺的脊背也不弯。在草木面前，我是自愧不如。我缺的，恰是那一颗富有韧劲儿、淡然处世的草木心。

父亲说的对，草木有倦容。人生草木间，人亦如草木，也应修一颗草木心。唯有如此，累了、倦了、苦了，我们才不会老早就泄了气，没了精气神，也唯有如此，我们才不会轻易被困难打倒，向生活低头。挺直脊背，战天斗地，一颗心，永远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