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杰（河南郏县）

人间四月，杏儿们、桃儿们、李儿们芳菲既尽，而独有一种花儿，她不争春，不喧嚷，不卑不亢，清新自然，淡雅而大方，亲切又端庄，盛开在暮春的季节。

这就是槐花，一种素颜朴实，清香可人，既能观赏又能食用的美丽的花儿。

你看，山崖上，田埂边，沟渠畔，在农家小院里，在村庄的周围，在那些不被所谓名贵的花儿看好的地方，总有槐花安静而纯粹地开放。

我的故乡，河南省郏县茨芭镇构树张村——豫西平原上一个极为普通的村子，此时正是槐花的世界。

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是村里的古刹大会日，俗称日子会，还叫待客会。槐花盛开，装点着故乡的山山岭岭，村子里要唱几天几夜的大戏，以庆祝即将来临的麦收季节。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好吃好喝的饭菜招待前来串门的亲戚。一般人家都要做八个菜，两个汤，俗称八大碗。光景好的人家要做好几桌菜，有些洛阳水席的架势。那时节是和新年一样郑重的，各家各户的餐桌上，必有槐花这道菜。主妇们各显其能，或煎炒，或清蒸，或油炸，或水煮，色、香、味各具特色。我的母亲就是优秀的厨娘，她会做一种叫“麻爷雀”的菜，先是和面，然后在面盆里倒入少许的菜籽油和盐，还要放一会儿，母亲说这是让面“睡一睡”。等到把鲜嫩的槐花掺进去拌均匀的时候，面已经发酵，这时面就“醒”了。在案板上切成各种小鸟的形状，再油炸，出锅的“山麻雀”形象逼真，香酥可口，从舌尖到舌根都是槐花的香味。

在这样的节日，大人们自然很重视，他们大约有很多重要的农事要商议，有许多亲情要畅叙，还要置办麦收的各种工具。对于我们小孩子呢，这几天可以有大戏看、有好饭菜吃，再怎么顽皮，大人也无暇顾及，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对这样的日子，小伙伴们总是惦记着，尽管总也记不住具体的日期，可是我们知道：槐花开了，这样的日子就要到了。

长大后，为了生活总是在路上走，远离了家乡也远离了槐花。匆匆那年的那个匆匆的瞬间，在疾驰的车窗外，我倏然看见，春天的田野里，一座并不高大的平房上飘着一缕缕炊烟，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采摘槐花。男人和女人穿着朴素的衣衫，低声交谈着，不知男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女人低着头，手上捋着槐花，只是浅浅地笑。近旁大路上车流喧嚷，丝毫没有干扰到他们享受春光的静美。

我的心陡然一惊，这些年，我无休止的漂泊究竟为了什么？这个普通的生活场景，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生离死别，有的只是宁静和恬淡。像一杯白开水，透出生活的底色。是时候了，我要停下匆忙的脚步，直到灵魂跟上来。

这些年，每到槐花开放的季节，我总想贴近那一树树的槐花，闭上眼，深深地呼吸那芬芳，像是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那幸福比世上一切都要美好，因为这是母爱的味道啊。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去的尽管去，来的只管来吧！槐花又开的季节，在异乡，我又向母亲、向故乡投去眷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