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占才（河南鲁山）

今年特别，拢入诸多年味的，还有龙味：媒体抖龙，文博展龙……寻龙之旅弄得人心摇荡。

豫西山城所杂龙味更具特色。我住的街头，有多个小摊摆出龙饰品，引得俊男靓女围个水泄不通。县里有两个非遗人，一个搞剪纸的陈子豪，一个做布老虎的张秋月，他们的朋友圈里剪纸红龙和五彩布龙争相露面。子豪剪条巨龙，裱十多米长，几个人喜气盈盈地横提亮相，惊得吾族侄孙喜喊：“哇，飞龙。”秋月原擅手绣布老虎，前年虎年，其手缝布老虎邀至上海展览，那虎势虎威，萌倒了阿拉们。今年秋月尝试做龙，所做之龙，眼似兔睛，头似驼头，角长像鹿，耳是牛耳，颈项如蛇，满身闪鳞，一看便知千针万线劳神费心了。我夸她承传文化，妙手绝活儿，电话里，她咯咯地笑，说拿捏死人了，生肖里，绣哪个都易，唯有绣龙太难了，咱没见过那玩意儿，做得实在是丑，拿不出手啊。我说，有龙味就行哎！

腊月二十六，吾家厨物塞满，妻眼珠还转：“鸡肉牛肉羊肉都有了，还差……龙肉。”我嗤之以鼻：“想得倒美，龙肉随便吃得？《左传》有记，夏帝孔甲吃过龙肉，味道鲜美。几千年来，怕也只孔甲吃过了。你若想吃，干脆吃我吧，我属龙。”妻嘴一撇：“你这条龙太老，我嚼不动。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过年过的是口福，倒不如我去‘状元驴店’看看。”一扭身，又上街了。

腊月二十八，年货置办齐毕，各家开贴春联。我倒有闲，去“花瓷古镇”一转，那里场地空旷，适宜文艺会演，不怕人挤，年初三到正月十六，“乐享龙年”的表演全搁此处。但见入口处，彩扎门楼高高大大，门楣上二龙戏珠，正中金粉书体“回老家过龙年”龙飞凤舞。进得露天门廊，百余灯笼绕作龙形，灯笼上，个个福字金光闪闪。舞台两边亦是龙饰。记得2023年打出的主题是“回老家过年”，今年增喜，在原题上加个“龙”字，又生趣味。生肖奇葩，飞禽走兽实打实地存在，唯龙有点虚幻，然漂泊之人逢了年节，鸟儿一样栖回老家，若看见打一横幅“回老家过虎年、过兔年”啥的，甭提有多别扭，偏偏缥缈之龙，怎么脱口怎么有味儿。

年二十九下午，我遛至鲁城西关一农家小院，围着围裙的“阿庆嫂”一壶浓茶热沏，四围四人坐定，话匣一开，主题扯龙。老学究手扶金丝眼镜，吹散热茶，小抿一口，首先溯古，说盘古龙首，伏羲龙种，黄帝黄龙，夏禹虬龙，龙体龙身，龙韵龙气，吾族龙根龙脉呀！说得众人心服。满脸横肉的厨师，关门歇业，正往喉里灌茶，听言此话，嘴里喷一口烟，声若洪钟，说：这世上哪有龙？不都是想出来的？！头戴礼帽、绅士派头的商哥接茬：怎么没龙？叶县不有个《叶公好龙》的事儿吗？那叶公整日里画龙雕龙，真正见龙，吓得尿了裤子，慌忙逃窜；咱县昭平湖岸边，不还塑座“刘累擒龙”的像——刘累不就是养龙的吗，岂说没龙？

几个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于龙的存在，我半信半疑。《叶公好龙》典出汉代，说的是我们邻县叶邑叶公子高的事儿，指人口是心非，名不符实。好人担了个赖名誉，真实的叶公是位颇具魄力的政治家，这则寓言借龙抹黑了人家。

然要说世上无龙，恐龙算不算龙？要说龙仅仅是图腾崇拜，是虚拟的杂糅合成，最初该有模版，这模版究竟是哪个？是鳄鱼？是鼍鱼？是蟒蛇？

一介布衣，在此闲扯龙的有无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国人于龙的情结。而鲁山人爱龙迷龙，更有其因：鲁之西陲尧山，别称九龙山、大龙山、九鲵山；山上有黑龙潭、白龙潭、龙潭峡、青龙背、老龙湾之景；鲁之四境，山名水名，寺庙村名，带龙字的有50多处。笼罩在龙的氛围中，张口说龙，如呼自家姓名，也是必然。

国人对龙，心态类我者多哉。诚如“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十几亿国人眼中，龙行心中，虽无确定标准，却有龙影飞驰。

想来，今年的春节，各地皆如吾地，龙言龙语，龙味弥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