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彬倩（浙江台州）

前几日，我被朋友拉着去装修市场，偌大的二楼被各种新式厨房用品塞得满满当当的，光是锅的展区就让我眼花缭乱。但在我看来，这些只不过是冷冰冰的铁，少了一些烟火气。

从记事时起，奶奶家的一日三餐都是交给大灶膛。灶膛从来都是热闹的，上顿灰烬还残存一丝余温，下一顿又将引来满膛浓烈的火焰。灶膛会变戏法，能让普通的食材摇身一变，成为饕餮盛宴，底下旺火烧着，上头浓郁的汤汁不断“咕噜咕噜”沸腾着，无数的气泡生成、消逝，一瞬间迸发出热烈的米香。房顶上的烟囱炊烟袅袅，引来了贪吃的麻雀，它们聚集在烟囱的周围，闻着味儿都是满足的。

锅巴是我们的最爱，我们围着灶台，用力踮起脚，厚重的木锅盖没办法阻挡香味从锅里头偷跑出来。我们端着碗，眼巴巴地等待着“开仓放粮”。揭开锅盖的一瞬间，香味向四面八方涌去，我们顾不了那么多，碗儿们被高高举过头顶：“先给我，先给我！”大家争抢着，你推我挤，重头戏是底下那层金黄的锅巴。灶肚里依然有小火存在，用余热烤着上面的锅巴，奶奶精准地掌控好时间，利落地拿起铲子，沿着锅轻轻戳，锅巴轻松地和锅底分离。金黄酥脆的锅巴一定要趁热吃，大哥大快朵颐，像《西游记》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说自己没尝出味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别人的碗里。我和姐姐生怕被夺去，护着碗，乐呵呵地跑了。那时候的饭菜都是带着灶膛里独有的柴火香，一日三餐的味蕾都能得到极大满足。然而，这样的味道仅留存在儿时的记忆中。

灶膛是冬日的最佳去处，我们殷勤地揽下烧火的活儿，挤在灶膛前的小长凳上，像互相取暖的小鸡仔，奶奶一声令下，大哥麻溜儿地拿起一堆干草，卷成一团，夹在膝盖中间，红色的火柴头和火柴盒接触的一瞬，“刺”的一声，伴随着一缕白烟，火苗越来越旺，干柴和烈火的搭配，让冰冷黑暗的灶膛里温暖四溢，姐姐拉着手风箱，“呼哧呼哧”，火焰借助着风的力量，烧得那叫一个旺！我负责后勤——给灶膛里添木柴。温暖的红光中，一只只冰冷的小手聚拢在灶口，寒意被驱赶殆尽，门口北风凛冽，也与我们无关。

冬日的灶膛是我们的小天地，红薯、稻谷、芋头……这些平时收集的珍馐放在布兜里，趁着大人不注意，一股脑地倒进灶膛里，盖一堆未燃尽的炭木，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时间，我们时不时扒开余烬，探头探脑。黑暗中，香味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浓厚，钻入鼻子里。我们迫不及待地扒开最上层的灰，一股热气夹杂着焦香扑面而来，有的地方已经饱胀得露出了金黄的肉，实在是诱人，我已经顾不上烫，用力吹气，驱赶滚烫的热气，扯开紫红色的皮，一口咬下去，嘴里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小煤球，舌头烫得发麻，软糯香甜的红薯在口颊留香，从嘴里暖到心里。大哥两只手来回抛换，不停吹气，动作敏捷，赛过庙会耍杂技的艺人，滑稽极了。

多年以后，灶膛被先后拆掉，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燃气灶和油烟机。广告中它们的功能被夸到极致，高科技的运用或许真的可以还原食物的本味，可它们还原不了灶膛的那股烟火味，那无数个被灶膛温暖过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