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河北保定）

冬日午后，我在路旁等车的时候，忽然看到路对面的一棵树。那是一棵老树，叶子已经落光。我与这棵树面对面，觉得它与我在眼神交会。我深情地注视着它，它温厚地凝望着我，彼此好像失散多年的风雨故人，气质风貌那么相似。

我想起几天前，大家在中学同学微信群里谈论起“老”的话题。我们这群人，已经迈入“老”的门槛，虽然大家都不服老，但“中老年人”已经是撕不掉的标签。直面现实，不再盲目与时光对抗，也是一种勇气。有人说要老成一朵花，有人说要老成一片湖，有人说要老成一座山。我觉得老成一棵冬天的树，是最理想的状态。花容易枯萎，湖太过安静，山又太过沉稳，冬天的树则最相宜。

对面的这棵树，繁华落尽，瘦削冷峻，底蕴丰厚，风骨毕现。它的气质淡然从容，似乎早已做好迎接冬天的准备。风霜冰雪正在来的路上，那有什么要紧，漫漫岁月里，它经过了多少场风霜，迎战过多少次冰雪，所有的经历都印刻在年轮里，化作时光沉淀的智慧。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如今这棵老树只剩下平静和旷达。浮沉且随它，起落寻常事，枯荣都自在。一个人如果老成这样的境界，算是无比通透了。

一个人老成一棵树，是有境界的。岁月赐给我们衰老和皱纹，这是生命的无奈，我们无法拒绝。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会收获练达和从容，经验和智慧。一个人老去的过程，应该是一棵树删繁就简的过程。树叶凋零，是在为生命做减法，减掉繁复冗杂，减掉种种欲望，减掉重重枷锁，最终只剩下简洁清瘦的枝干。一棵冬天的老树，凸显的是风骨和气节。容颜的苍老，与气质的淡然是合拍的。

一棵冬天的树，身姿挺拔，枝干笔直，沧桑而不油滑，通达而不世故。我在一些场合，见到有的老人，明明满脸沧桑，一双眼睛里却满是计较和算计。他们浑身是刺，谁碰到他们的刺便不依不饶，百般较劲。别人老成了一棵树，他们老成了一蓬乱草，狼狈而仓皇。而有些老人，真的老成那冬天的树。我欣赏杨绛先生老年时的状态，淡定从容，优雅沉静。还有艺术家黄永玉，虽然被称为“老顽童”，但是他的天然率真是历经沧桑后的本色再现，他的乐观豁达是繁华落尽后的返璞归真。我们这些奔“老”而去的人，真的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老去的姿态了。

老成一棵冬天的树，删减的是繁复的欲望，留下的是风骨和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