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运堂（河南平顶山）

时间过得真快，八十多岁了，回忆过去，许多往事历历在目，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给弟弟的那一巴掌。

那是一九六四年，我经批准回家探亲。四年没回家了，我的心情格外激动和兴奋。途经广西桂林火车站时，看到站台上琳琅满目的南方水果码得整整齐齐，让人垂涎欲滴，心想家里的亲人们从没吃过这些水果，我毫不犹豫买了一兜。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我激动不已，用剩余的钱在市区买了一大块肉，快步赶回了家。

那时通信不发达，家人都不知我回家探亲，到家后才得知父母亲还没有下班。我和爱人一起急匆匆地赶往妈妈上班的地方，妈妈看到我又惊又喜，愣了好一会儿，跑到我跟前，双手抱着我，想像小时候那样把我抱起来，尽管她已经抱不动我了。

妈妈请了假和我们一起回到家，我们互相倾诉四年不见的思念之情，话至情深处，几个人都红了眼眶。

转眼将近中午，我说：“咱们边说边准备午饭吧，待会儿父亲和弟弟妹妹们该回来了。”妈妈不让我们动手，她边做饭边和我们聊天。我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我最小的弟弟回家了，他跑进院子，浑身都是汗水和泥浆，简直像个泥猴子。他发现家里多了一个“解放军叔叔”，甚是好奇。我把他抱到院子里，给他洗身上的泥浆。

我逗他，问：“我是谁？”他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天真可爱的模样把我逗乐了。我正给他清洗，他趁我不备，突然把泥浆一样的洗脸水泼了我一身。顿时，我的新军装和衬衣都变成了土褐色，我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妈妈和我爱人，她们飞快从厨房冲了出来，看到我成了泥人、弟弟光溜溜愣在一旁，不由得大笑起来。妈妈说：“再和你哥哥闹，让哥哥给你两巴掌。”我顺势照着弟弟的小屁股打了一巴掌，小孩子皮肤娇嫩，弟弟屁股上竟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这下可不得了，弟弟立刻大哭起来，几个大人手忙脚乱地去哄，但就是哄不住。正在这时，父亲回来了，他大步走到弟弟跟前，把他抱进怀里。弟弟停止了哭闹，手指着湿漉漉的我。父亲这才发现几年不见的大儿子回来了，忙放下小弟走到我跟前。父子四目相对，竟然无语。我发现父亲双鬓添了许多白发，面容又多了几分沧桑。

弟弟妹妹放学了，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哥和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南方水果，他们兴高采烈地吃着水果在院子里玩耍。小弟弟更是在父亲的怀里手舞足蹈，早已忘了刚才的不快。

而今，这个最小的弟弟早就当爷爷了，我们兄妹六人都已是儿孙满堂。每每想起那次团聚，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当时给弟弟的一巴掌却一直横在我心里。还是想跟弟弟道一声对不起，恳请弟弟接受这个迟到了六十年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