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人在世间行走,难免会遇到难以言说的垃圾事。遇上了,就得清理自己的心灵。
读书之外,还有一个最好的清心路径,那就是心游山水。
那在耳边响了一夜的涧水,是龙潭沟下来的吗?随水斗折,到了一个有“日月星”石的村落。日、月、星象形石,镶嵌在从山上采下来的一块大岩石上,神秘的气息丝丝缕缕被我吸进胸腔,过滤着充塞其间的浑浊与烟尘。它们镜像了天上的日、月、星,也镜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感到压抑,同时感受着空明与空旷。
我在空明与空旷里飘升,如同云烟。同时还在泥泞的河岸边奔逃,被恶狼追赶。它不是要吃我,是让我归于兽类。眼看着人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我还鬼使神差地卖野眼,看暴涨的河水对岸,雪山像莲朵、像蘑菇,连绵在西天。
“快跑,看啥哩看?”
一声断喝,把我拉回脚下的泥坡,那是小时候经常过的一条小河沟。
恶狼呼出的气吹在背上,热乎乎的。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有人抻手一拉,把我拉进一个粗钢筋编成的小门,嘭的一声,网状的钢筋门合上,恶狼堪堪被堵在另一边。
隔着门,一顿刀劈枪刺,眼见恶狼血淋淋滚到沟底去了。
“你是谁?为啥要帮我?”我喘着气儿问道。
“我是你的有缘人,只能帮你到这儿,往后的凶险,只能靠你自己了。”
心里一凉,人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一混沌,又睡了过去。
闭上眼往前走吧。走过长长的晃动着的木板吊桥,前面就是峡谷木廊道了。涧水冲着砾石,水的清响激荡着空谷。两岸山峰岭峦,一如既往的好看,好看了亿万斯年。
按照量子纠缠,是因为人看见了它们,它们才存在,看来宽宽荡荡的无涯岁月,没人看也活得自在。可惜人不是山,人守不住清净,总想吸引别人的眼光,且活在这眼光里。
遇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良言。按照量子纠缠的原理,我日间遭逢的所有事儿都是自己招来的。究其底,是不修心。小恶也是恶,堆在心灵的后院,是难以清理的垃圾。
继续在木板栈道上缓缓上行,摸过两块来自数亿年前的古岩石,遇见一大片开黄花的蝎子草。叶子就像放大的藿香叶,叶边带有深而锐的锯齿,顶端拱出一条“壁虎尾巴”,看上去活生生的就是一只大蝎子。它会咬人吗?听说是荨麻科,惹了它会让人过敏。
除此之外,蝎子草是一味良药,具有散瘀、止血、止痛的作用。
钻进这片草棵子里,好好清醒一下,消消肿吧。
望中的岩垛,肥瘦都很美,人却万万不行。人过于膨胀,浪费资源事小,伤到别人事大,特别是伤及心与脑,让思想中风,那是最不划算的。
一道拦水坝,拦住急流的涧水,成潭,深而碧。坝下水帘,清亮成一道瀑。对岸峭崖生苔、生草、生小树。人在潭水中沉一会儿,晃晃悠悠上升,抚过湿漉漉的石崖、湿亮亮的草和树,有磨砺的锐痛,也有捧护的温润。
这会儿,这颗心与岩石一体,能有多强硬就多强硬吧。人要是能对自己狠,让血肉撞出钟磬之音,也是好的。但人,最终要宽恕和最难宽恕的,不也是自己吗?发热的脑袋挨一闷棍,收获是回归沉默和安静——
两头儿都掐断,让一切在我这里结束。
黑龙潭瀑布亮出千万把刀片儿,削身如泥。
在夜里,在梦里,我凝视着内里的黑暗与卑劣,借助这雪亮的刀片儿,将它们像胎衣一样剥掉……
终于穿出五行八卦洞,坐上了海拔1517.1米的铁打寨乱石寨墙。透过白云的缝隙,南望黄河一线,脚下层山如奔……
被透窗的曙光唤醒时,满心满耳都是南太行,都是南来北往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