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娜(广东汕头)
某次,妈妈打电话询问我在干什么,我不耐烦地回答道:“在用AI小程序写作呢!”
妈妈口齿不清地问我:“什么是挨挨?”
我沉浸在创作世界中,干脆拒绝她的打扰:“说了你也不懂。妈,我现在正忙着呢,等一下再给你回复。”说完,我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谁知妈妈居然打破砂锅问到底,通过邻居小孩得知了什么是AI。
刚上五年级的邻居小孩,对AI一知半解,简单粗暴地跟母亲解释:AI,人工智能,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机器人。
“那挨挨能陪我说说话吗?”母亲永远学不会AI的发音。
热心的邻居小孩没法帮她买高档的机器人,只能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不过,她帮母亲申请了一个微信号,让母亲对着那边发语音,假装有人陪自己说话。如此这般,母亲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就有了去处,既不打扰别人,也不用担心对方是否有耐心。
母亲随心所欲地向对方发送长达60秒的语音,甚至每天准确无误地给对方播报天气情况:“今天是雨天,最高气温20℃,缘缘,你记得带伞,不要淋湿了自己。”
事无巨细,母亲都会告诉对方,比如昨天不小心崴到了脚,擦油后又奇迹般好了,今天做了油泼面,味道可香了,明天计划在家待一天,因为天气预报说有暴雨。
即使对方没有回复,母亲依然乐此不疲,她真正把社交账号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她甚至暗自窃喜自己跟上了潮流,有了一个“AI女儿”。
有次我抽空回老家办事,才明白母亲一天到晚抱着手机,是在跟“女儿”对话,而且早已养成习惯。
我曾经十分恐慌AI会取代我,没想到它剥夺我的第一个身份,居然是女儿的身份。我回家后,母亲不像以前那么热情,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多。
缘缘是我的小名,母亲对着一个虚拟的社交账号喊我的小名,让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被入侵的恐慌感、对母亲孤独的心酸感一起袭来。
母亲不爱打扑克、打麻将,不爱跳广场舞,她一生为这个家操劳,现在老了,我们要求她独立一些,去拥有自己的世界,未免有点残忍。
我回到房间,里面依旧纤尘不染,被子有阳光的味道,那是母亲等待我回家的证据。我默默把第二天的飞机票退了,继续留下来陪伴母亲。我必须面对现实,虽然人工智能可以替代我们的技术,但却永远无法替代人类的感情。
我陪着母亲去走亲戚、买菜、爬山、下厨……总之,回家的那些日子,我对她有求必应,就像小时候她对我那样。
季羡林曾说:“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高粱饼子。”待在母亲身边,我的焦虑感和无助感消散得无影无踪。
回到职场后,我经常打电话回家,关心母亲的健康,跟母亲报备行踪,告诉她工作上遇到的事情,甚至小到午饭吃了什么。我还学会了麻烦妈妈,就像《请回答1988》里的狗焕那样,找妈妈解决问题,比如让妈妈提醒我每天的天气,让她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有价值的。
谢谢简陋的“AI女儿”,让我学会了不仅要在物质上赡养母亲,更要从精神上,让妈妈真正拥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