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倡（河北廊坊）

重读毕淑敏的《素面朝天》后，越来越觉得容颜是有根的。

那生生世世的过去的人们，从沉睡的泥土里如潮翻涌而来，那将要生生世世的未来的人们，从地平线、晨曦和空气、从一切精灵出没的甬道如雨扑面而来，来响应我这一声幽微的呼唤。他们有着人人都有的眼、口、耳、鼻、毛发，可是，除了同一个胚胎细胞裂变导致双生甚至多生的特例外，你再也不能从中找出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这，便是造物主的神力。

毕淑敏说：“脸，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证件。我的父母凭着它辨认出一脉血缘的延续；我的丈夫，凭着它在茫茫人海中将我找寻；我的儿子，凭着它第一次铭记住了自己的母亲……每张脸，都是一本生命的图谱。”你的一对笑靥也许源于你的先人并没有笑靥，你的虬髯恰好得益于你的祖辈对皙白脸孔的崇尚。

你的微微斜眄的眼神，或许可以隔着多少代你的族亲追溯上去，独独像极了祖上的一位女成员，她并不漂亮，脸上还有几颗雀斑，可是一位年轻的王子爱上了她，就因为她一笑就皱鼻子；你的稍显突出的鼻梁，也许还得归结于你家远古时代的一次家族地震，那一回，家中最漂亮的姑娘，为了梳着两条油光光的长辫到草原上晒太阳，被外族的小伙子带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你的头发或曲或直，它让你试着去理解父辈如刀砍斧斫般的沧桑以及母亲如泣如诉柔肠寸断的情感，你的肤色或浓或淡，它让你永远记得故乡冬日的晨岚，怎样在所有生灵的鼻息里悠悠震颤……

如果你是健康的，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便都有了它已然存在的理由，就像蒲公英记着风的方向，花朵散发着阳光的芬芳。

最常用的譬喻便是女人如花的容颜，花儿会残，容颜易老，只有看不见的根深埋着，陪伴着女人的一生。它也许就是遗传命运的密码，你一辈子都无法破译，然而它却丝毫由不得你粗暴的忽视，每每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借你的皱纹伸出它的苗头。

根是不怕老的，越老越显出它嶙峋的身影。你可以承受它、培养它、繁衍它、滋生它，然而你不可以毁灭它。如果一朵花儿只是给自己修剪几重花瓣就以为已经移了根性，那岂不显得可笑！

每一朵小花都是庞大根系在某一树枝梢上迸出的努力，你的容颜是上天对人们的努力做出的肯定。花朵招摇在枝头，为整树植株吸纳阳光雨露；你的容颜是一扇窗户，你的祖先并没有沉睡，他们目光如炬，洞若观火，在透过这扇窗户品评今日的世界，而世界，正透过这扇窗户寻你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