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广阔（广西桂林）

像往常一样给母亲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听到那边声音嘈杂，感觉像是在外面。问母亲在忙啥，母亲却吞吞吐吐。

这在我和母亲打电话的过程中是很少见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方便说。

这时，边上另外一个声音传来，我一听是隔壁二奶奶的声音。二奶奶其实比母亲大不了几岁，只是辈分大。二奶奶以嗔怪的语气对母亲说道：“不就是出来买‘老衣’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母亲听了，呵呵笑了起来，对我说：“我和你二奶奶出来买‘老衣’了，你爸开三轮车拉我们来的，不用担心。”

“老衣”就是寿衣，也就是人去世以后穿的衣服。在家乡，买“老衣”是有讲究的，除非特殊情况，“老衣”是要量身定制的。缝制“老衣”的裁缝，其职业身份属于白事行列，和卖骨灰盒、卖花圈的一样。一旦有人选择从事“老衣”裁缝，以后是不能给活人做衣服的，所以十里八乡，“老衣”裁缝也不过一两人，因为从业者少，生意往往不错。

在电话里，母亲告诉我，他们上个星期已经去找过我们乡镇的“老衣”裁缝了，人家生意太好了，暂时不接活，只好再到相邻的乡镇试试。

母亲怕我不明白，继续解释道，本来做“老衣”也没这么紧张，今年农历闰二月，按照传统风俗，闰二月最适合做“老衣”，大家都挤到一起了。

作为人生的“最后一套衣服”，大家都格外重视，这点不难理解。农村人又特别讲究这个。

为了安慰母亲，我故意以轻松的语气笑着说道：“你和二奶奶连70岁都不到，着啥急啊，再说了，这个东西，又不像是季节性的衣服，着急穿。”

那边的母亲和二奶奶听了，呵呵笑了起来。母亲说，她和二奶奶已经让裁缝量好了，布料也定下来了，就是做“老衣”的人实在太多，要明年春天才能拿到衣服。

能够和父母长辈以如此轻松的语气讨论涉及生死的话题，并不多见。在我的印象里，包括父母在内的乡邻，对生死向来看得很淡，就像我大伯，今年也才75岁，他的棺材做好十多年了，一直放在偏房里，成了囤放麦子的工具。

我记得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我和父母聊到了死亡。母亲说，人人都怕死，不管怕死不怕死，最后都要死，活着的时候，少遭点罪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因为这样的理念，对于已经去世二十年的姥姥，母亲心里还是很宽慰的。姥姥晚年，母亲和大姨、二姨都格外孝顺。姥姥吃喝不愁，身体也没有任何疾病，活到92岁才安然离世。

挂了电话，我想，寿终正寝才是一个人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