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河南洛阳）

旧时奶奶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香椿树。每到春天，不等春雨霏霏而落，它便迫不及待地冒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嫩芽。嫩芽伫立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像娃娃们放的炮仗，炸开了花。看到香椿芽，就知道年过完了，春天到了。

待香椿芽长到三四寸长，奶奶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打下。这时的香椿芽最嫩，沸水里汆烫，佐以盐巴辣子，就是一道爽口的凉拌香椿芽；再拌上筋道的面条，这一大碗香椿芽拌面我一口气就能吃个精光，那叫一个鲜爽过瘾！要是把香椿芽裹上鸡蛋液下锅翻炒，用不着额外调味，也是一盘香味馥郁的佳肴。奶奶说，香椿的味道自成一派，谁也衬不了，谁也挡不住，只是香椿芽一年吃一回，过了这半个月，再想吃可要等下一年了。

年年岁岁“椿”相似，直到我后来离家到外地工作，每年春分前后，还是会准时收到奶奶寄来的快递。一大捧新鲜的香椿芽被报纸和塑料袋层层包裹，打开来，顿时香气四溢。我嗔怪奶奶何必这么麻烦，城里也买得到啊。奶奶却说，家里那棵香椿树我从小吃到大，不一样的。

我曾问过奶奶，院里的香椿树是哪儿来的？奶奶笑吟吟地说：“是你出生那年，爷爷亲手栽下的。”因为香椿树能活很多年，所以爷爷在院里种棵香椿树，祈愿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康长寿。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奶奶每年执意给我寄家里那棵树上的香椿芽……一时红了眼眶，赶紧嬉笑着打趣，说爷爷一定是馋每年春天的香椿芽啦！

说是爷爷馋，其实是我馋。每年过完春节，我就开始惦记奶奶家的香椿芽。有一年春天，我在异国他乡，不知是馋虫勾起了乡愁，还是乡愁勾出了馋虫，满大街找香椿芽，就想吃一口“椿味”。可我接连找了几天也没找到，百思不得其解，上网一查才知道，原来香椿是中国独有的美食。虽然椿类植物遍布全球，但能拿来食用的，只有中国的香椿。那独有的香气，拂过树梢，越过院墙，漂洋过海，在我的舌尖上打下了烙印。

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奶奶已故，我也有多年未回老家了。又是一年春天，我呆坐窗前，望着窗外春意渐浓，遥想此时奶奶家院子里的那棵香椿树，也已亭亭如盖了吧，不禁潸然泪下。

故乡何所寻，只有椿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