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写下黄栌这两个字,我不由想到“朗润”“明亮”“有情如丝”等好字词,就像是陌上公子饱满光洁的额头。
夜来枕着“黄栌”睡去,果然好梦连连——
老来还乡,小时候的玩伴儿,依然是年轻时的模样。看日出,有人远远地站在大坑对岸。太阳从东方的山际一跃而出,稀溜溜一团,比流油的鸭蛋黄儿大,比霜软的柿子亮,光芒迸射,挤开云霞,让天地一爽!小芹拿着相机,不停地对着对岸那人拍照,那人拿着双筒望远镜,默默看向碧沉沉背光的层山……
我说,小芹,这是梦,你拍了也无用。
一转眼,几个人又到了村部北边的南北大路上。我指着杂树旺长的那块荒地,说,那里就是咱小时候上学的地方。荒地北面紧挨着是一大块苞谷地,一尺多高的苞谷苗儿,清灵灵在风中摇头摆尾,我说:快看,快看,这么多鱼!一群一群的,真快活!
四野空阔,太阳在东方,蓝天在头上,条条土路都清爽。
场景再一换,三苏园。我带他们去看东坡湖,看墓园,走近了,却一处也找不见。一溜顺儿倾身向西南的柏树林也没了踪影。满眼都是别样的古村、古殿、古桥、古树,高低错落,被几片湖水环抱,仿佛千年之外穿越时空而来。沿湖木桥高高低低,曲折蜿蜒,桥栏漆皮斑驳,裸露的木质已老朽成丝……
我性急往前去找,与那人走散了。赶回去,却见他在一间木雕作坊里忙活着。小芹说:前天有人给他介绍个对象,他正在准备见面礼。还说他都四十好几了,不知道相过多少回亲,却没一个中意的。
小芹不知道,我知道。当年正值青葱年华,他让他娘亲自上门提亲,被拒,可能留下了心理阴影。上天眷顾,虽然家徒四壁,又是地主家的孩子,这人偏是长得眉粗眼大,五官深邃,个头儿一米八,论模样,没得挑。说实话,当年的小女儿其实是中意的。只是为了不连累家里人连个兵也当不上,只得作罢。
如今,毛头小伙儿熬成了实力雄厚的企业家,但愿这次等来的也是等他的好女子吧。
假装不经意看过去,正对上不经意望过来的目光,有种悠远的酸和痛,无言以诉。
就听见有人喊:“三苏祠大门开了!”急转身,去追潜水而去的小芹,眼见她沉入湖水,只剩帽子在水上漂。我怕潜水,心说,梦中的人是会飞的,遂脚尖点水,一掠而起,裙衫飘飘,飞向彼岸……
文归正传。上世纪80年代初,我曾去石人山看红叶。回来写游记,用了句 “白云枫叶两悠悠”,其实用原诗中的“红叶”更妥,因为那天那时那山间,最美最多的是黄栌。
真正得知黄栌的大名,是那次登山五六年后。彼时焦作云台山还不是景区,应朋友之邀,去看山南坡的龙潭沟、小寨沟。秋叶已被秋风涮红,火苗一样落在白瀑绿树间,很是惹眼。我说:“这枫叶真美!”朋友说:“这不是枫叶,是黄栌。”他家里养了好几盆黄栌,每年秋来,莹然欲燃,非常好看,都是从这里刨的。
最亲的黄栌,长在我家门前的广场上。广场西北角有土山,三五棵黄栌就种在土山北坡头儿。春来百花开,最神秘、最迷人的是黄栌,团团花丝,如烟如雾,衬得那叶和枝越发光洁如玉。很多人都在打听这是什么树。
黄栌,漆树科、漆树族的落叶小乔木或灌木。不同地域又有红叶、黄溜子、黄龙头、黄栌材、黄栌柴等叫法,闻名于世的北京香山红叶,主力军就是它。
据专业网:黄栌药用,有清热解毒,散瘀止痛的功效。根、茎用于急性黄疸型肝炎,慢性肝炎;枝、叶有清湿热、镇疼痛、活血化瘀,抗凝血、溶血栓、抗疲劳等功效。
《河北中药手册》:(黄栌)治水、火烫伤皮肤未破及漆疮。
王维有诗《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是王维的黄栌。值得庆幸,我也有我的黄栌,虽然让人伤感,却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