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回珍（云南云龙）

我小时候很喜欢耍小聪明。

养花，我每次都使劲灌水，觉得多浇一点儿，就不用天天浇了，结果花都被浇死了；上课记笔记，我只记老师说的重点，结果试卷里特别简单的诗句，我都写不出来……诸如此类小事，我吃了好多亏，才慢慢地长了记性，开始观察身边人的生活，比如母亲。

母亲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劳作，田间、家里，看起来永远都不会累，永远都不会倒下。母亲和我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靠自己吃好睡好活好，然后你们都健康快乐。”

母亲在稻田里一年的劳作成果是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人的，收成好时，还会有多余的粮食换钱。

除了稻子，我们家还种苞谷，秋冬季收的苞谷可以喂一整年的猪。我从前以为农村的四季流转、耕种收成、畜牧的喂养都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直到那天周五我放学回家。

那天吃过晚饭后，我偎在土灶旁烤火，烤得浑身暖和和的。月色又深了一些的时候，我走出灶房门，打算上楼睡觉。一阵寒风吹过，冷得我身子一抖，突然惊觉屋内与屋外是两个浑然不同的世界。不远处，母亲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在苞谷场里剥苞谷。一个接着一个，她剥了好久，我也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冷到手都僵了也没有动一下。

差不多要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跑上楼钻进被窝里，很长时间没有睡着。我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总爱跟着母亲身后，她做什么我也做什么，也和她一起去剥苞谷。只是很多时候都是我玩了一会儿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后来我夜晚再想和母亲去苞谷场，她都会说：“那里太冷了，你回去好好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母亲轻描淡写的话，加上我年少不知愁苦，那时我总是很坦然地就去睡觉。

在那个冬夜温暖的被窝里，我愧疚又难安，终于明白了“人生艰难”四字的含义。从此，我不再坦然地接受别人赠予我的一切；不再心安理得按自己的想法来做事；也为曾经耍过的小聪明无比羞愧——那更多的是自欺欺人罢了。

每每我稍有懈怠，母亲在月色下剥苞谷的背影就会浮现在眼前，督促着我继续前行。

母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知道要靠自己的双手，自力更生地活着。她可能也不会知道，她有意无意间种下的花朵，后来开出的是一辈子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