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河南平顶山)
杨树,杨柳科杨属,全世界约62种,中国有57种,大致分为青杨、白杨、黑杨、胡杨、大叶杨5个派系。
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为小报约稿,拜见张中行先生,曾听他说起杨沫的妹妹白杨。当初,张先生因为不赞成她当演员,为她取了白杨这个艺名,用的是“白杨树下陈死人”的寓意,完全是一种恶作剧。
民间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迎门不栽鬼拍手”之说,这鬼拍手就是杨树。庙堂与民间,从来都相通,杨树与不祥结缘,很可能来自历史久远的诗词歌赋。
唐代常建的《古意》:“牧马古道傍,道傍多古墓。萧条愁杀人,蝉鸣白杨树。回头望京邑,合沓生尘雾。富贵安可常,归来保贞素。”同代的赵微明又有《相和歌辞·挽歌》:“寒日蒿上明,凄凄郭东路。素车谁家子,丹旐引将去。原下荆棘丛,丛边有新墓。人间痛伤别,此是长别处。旷野何萧条,青松白杨树。”
其实,杨树在当代人心里,好意远比恶意多。茅盾的《白杨礼赞》,是整整一代人的记忆。
杨树速生速长,是用途很广的木材,胶合板、纤维板、卫生筷和很多包装板原料都来自杨树,我国杨树种植面积位居世界第一。乘车外出,大平原上闪过的村落,大都淹没在白杨荫里。“风里麦苗连地起,雨中杨树带烟垂。”在叶当过公安局长的黄庭坚,一千多年前就写出了今人眼中的景象。
记得十五六岁的时候,上级要求广栽杨树,责任到人。扦插育苗,选种枝要求条直不分杈。我不会上树,去东乡找四舅舅。他把小钢锯别在腰里,带着我十里八乡跑了一天,采下腰粗一大捆。二十岁那年,家里盖了新瓦房,我自己住一间,可惜没桌也没床。正发愁,中秋节走舅家,四舅舅正在打家具,槐木桌子、杨木床,满院刨花儿香,我眼馋得连饭都忘了吃。聪明得眼睛会冒气儿的四舅舅知道我看上了他打的家具,啥也没说,几天后上完漆,就把六尺宽的新床和两抽桌、脸盆架拉到我家来了。后来听说那是他准备说亲用的,却被我这个不懂事的外甥女白白抢占了。
四舅舅年过四十才娶了四舅母,如今两个女儿一个是种田专业户,一个大学毕业当了幼儿教师。四舅舅年过六旬,还在县城里当花工,家里也种成了花园子……
杨树的另一种温暖,是对一颗日渐疲惫的心灵的抚慰和滋养。
大儿子高考那年,我的工作量一天十几个小时。周末孩子回家,除了做好吃的,就是陪他放松。实在没时间,母子俩就去马路对面的林场里看树听风。有月亮的夜晚,坐在那排白杨树下,什么也不用说,人就被泡软洗透了。在那排杨树上,风吹出天籁,月光摇下银子般的清亮。
孩子上大学走了,我对杨树有了别样的依赖:劳累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靠在高大的杨树身上,仰头望树梢,风动叶流响,不多时,心里的沙尘就被淘洗一空……
《本草纲目》有毛白杨树皮煎汤止痢的记载,且对慢性气管炎,骨肉瘤有疗效。
杨树是树中的清逸公子,身如玉,子似雪,随风飞起半城絮,却不像法桐树的果球,碎落时,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