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河南平顶山)
老爸老妈的窗台上,突然添了一抹绿,最常见的吊兰,连金边都不带,长在洗衣液瓶子改造的花盆里。
只爱种树,不喜种草的老爸,咋突然转性了?
老妈揭秘:这不是今年没种成树嘛,弄盆草解解闷。
老爸是真爱种树。
今年植树节时,他正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做了3次手术,平时身体状况一般、年逾古稀的老爸,迷迷糊糊地和病魔斗争着,吃喝拉撒全在床上,24小时离不开人。也幸亏迷糊着,否则一向刚强的老爸估计难以接受这么没有尊严地养病。等他挺过来神智恢复清醒,已经是卧床几周后了,无奈接受了自己的情况。
神奇的是,虽然那段时间老爸迷迷瞪瞪的,甚至说起了胡话,但植树节前,他突然清醒了些:原来惦记着种树。我们安慰他,现在是力不从心了,我们也都没有时间,赶紧康复吧,好了咱再补上。后来出院了,老爸身体还是太虚弱,种树的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他另寻了消遣。
绿树村边合。幼时在家乡的日子,坐在高高的田埂上看周围的村子,仿佛一个个放大版的鸟窝,被绿树重重叠叠掩映着、呵护着。村人生活其中,仿佛被悉心保护起来。
我家住在村子边上,院外院内的树都是老爸种下的。那时的老爸还不老,当过兵的他身板比树苗还笔直。院墙外不远就是地,夏天,老爸种在地头的树成了大家乘凉的好去处。赤日炎炎,人们都穿得很清凉,男人光着膀子,女人衣薄如翼。树却长满枝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荫下浓密阴凉。白天,小叔六伯干会活儿就坐在阴凉下抽着烟瞎侃一会儿。晚上,也有人坐在树下聊天、打盹儿。在树的庇护下,夏天似乎悠悠然地就过去了。我们也在老爸的庇护下,不知不觉长大了。
冬天,那时的雪是真的厚,我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臃肿而笨拙。树却卸掉了全身的武装,绿叶落尽,清癯的身影挺立在天地间。冬日瘦瘦的阳光也能毫无阻拦地倾泻下来,温暖又明亮。在人们学会武装的时候,树退让了。就像老爸,我们长大了,他慢慢退让、老去了。
鬓染白发的老爸依然惦念着那份绿,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仍惦念着每年种上几棵树。在钢筋水泥的包围中找不着种的地方,就远程指挥老家的堂哥,有买树的可以把地西头的几棵卖了,别忘了补种上几棵;指挥我们,单位组织种树活动去参加,能多种就多种一棵。我去齐齐哈尔出差,还挺远的,老爸别的没说啥,听说我在拜泉县的五岭峰上种了三棵樟子松,便对我一顿猛夸。我说三棵树里有你一棵,老爸看我的眼神更不一样了。
转了性子侍弄花花草草也挺好,眼中有绿,心中藏着那棵树便好,就像长大的我们,只要看到老爸,心中便始终有可以依靠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