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贤（河南郏县）

在我依稀记事时，娘就常唠叨着：“啥时候咱才能去西乡一趟啊！”我好奇地问娘，西乡在哪儿？娘抚摸着我的头说：“西乡在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去了西乡，那儿的亲人会给你很多好吃的！”于是，去西乡成了母亲和我共同的心愿。后来，我知道西乡居然是娘的出生地，那里有娘朦胧的童年记忆和魂牵梦萦的亲人。

外婆还是少女时家乡发生旱灾，父母带她外出逃荒要饭，被送到豫西一个山村人家做童养媳。后来，舅爷把外婆和还在牙牙学语的娘带回了家乡，再也没有回到豫西那个家。外婆又成了家，由于家庭生活困难，加之还要帮着外婆照看弟弟妹妹，娘只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就回家劳动了。直到我们姐弟们都记事，外婆才把娘的身世告诉她。当娘问起亲生父亲在哪里时，外婆只说了外公的名字，详细地址外婆也无法说清。于是，寻找生父成了娘的一桩心事。

娘让爹帮她写了一封家书，谁知那封没有村庄地址的寻亲信还真让外公收到了！一个多月后，娘收到了外公的回信，说还要亲自来郏县看看他的亲生女儿！得知父亲要来和她相认，娘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一个夏夜，一位头戴草帽、掂着小提包的外乡人一路打听着来到我们村庄，说着我娘的名字，询问我家的住址。村民连忙跑到附近的烟炕处，喊来了我的爷爷。爷爷得知来人是西乡的，也就知道了来客的身份。亲家首次相见甚是激动，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爷爷陪着外公回到家里，我和娘正在厨房做晚饭，老远就听见爷爷在喊着：“孩儿他娘，快点吧，西乡的客人来了！”我拉着娘的手跑出了厨房。

借助昏暗的煤油灯，娘和外公面对面相看了许久，两人的感情终于爆发：“我的亲爹，我可见到您啦！”娘跑上前去，和外公紧紧拥抱在一起。外公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父女俩抱头痛哭。30多年了，母亲终于再和亲人团聚！许久，娘和外公在大家的劝说下，才止住哭声，擦拭着眼泪进了屋。娘给外公做了一碗捞面条，外公吃得那个香啊，一个劲儿地说“女儿做的面条真好吃”。那一夜，爹娘和外公、爷爷都没有睡，一家人说话到天亮。

次日，娘带着我陪着外公去镇上逛街，那时镇上还十分萧条，除了一家国营饭店和供销社之外，也没有啥其他的商店。我们陪着外公在镇上的街道转悠了一大圈，在供销社，外公给我买了一大把糖块。中午，我们就在那家国营饭店吃了顿肉面条，这也算是娘对亲生父亲最优厚的待遇了。两天后，外公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告别，此后由于路途遥远和家务繁忙，娘和外公一直靠书信联系。每次写信，都是我以母亲的口吻代笔。外公回信了，我就一字一句念给娘听，每次读信娘都叹息说：“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你外公！”

1994年腊月，娘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我陪娘第一次出了远门，在两次转车、半天颠簸之后，终于来到了外公所在的小山村。娘回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全村，众人纷纷来到外公家和娘叙亲情。外公带着我在村里转悠，到处对人说我是他的外孙，是专门来看他的。次日，外公带我观赏了烟波浩渺的陆浑水库，还洗了温暖的露天温泉。转眼三天过去了，临行前那晚，外公为我和娘包了一顿饺子。第四天，我们和外公告别。

没想到这次告别，居然成了我们和外公的永别。两年后，当我和娘准备再次去看望外公时，却传来外公去世的噩耗，我和娘都哭得肝肠寸断。可怜娘亲，父亲虽然找到了，可只见了两次面就两世相隔。

如今，娘上了年纪，每逢外公忌日，她就在家里摆上供品，上香焚纸钱，以表缅怀。我也更加珍惜这弥足珍贵的亲情，时常从县城回到老家陪伴娘，享受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