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四川南充）

春分，清晨。睁开眼，就见窗外抽出嫩芽的枝条正剧烈地摇摆，昨天还和煦的风，刹那间就吹寒了我的屋。一夜风雨，不知打落了多少花朵，我在小院种下的樱桃树刚结出不少青涩的果子，恐怕也献给了这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吧！

其实，这是一场提前就得知的倒春寒——如今，天气预报的精准让人叹服。只是它真的到来时，却有些出乎意料的夸张。连续多日丽日当空、暖意融融，不料转瞬就寒风犀利、冷雨蒙蒙。恰逢春分，这样的情形和期待有很大不同。

说突然，自然不那么准确。这些年，我对“突然”二字有了不同以往的体验。曾经年少，为赋新词强说愁，写文章常用“突然”来表达起承转合。现在想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突然，一切都有因有果，循序渐进。所有的事物都在时间的链条上平缓向前，量变带来质变。只是积累和渐变的过程，悄无声息。

比如，这一场寒冷，说到底是蓄谋已久。那一定是向北向南的两股冷暖空气，在天空斗争之后的呈现。斗争，结果不一定分出你死我活，但过程少不了跌宕起伏，此消彼长。那好吧，就让春天时而风和日丽，时而雪花飞舞，时而阴雨连绵。

常忆在倒春寒前夕，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放牛娃儿你莫夸，三月还冻桐子花”。桐子花的存在，似乎就为了提醒人们，春天的到来未必一帆风顺，待桐子花开，寒冷的季节才算真正结束。世间万物的秉性各有不同，桐子花把寒冷作为背景，以和寒冷博弈的方式出场，特别得让人有些唏嘘。

如此看来，倒春寒的到来倒在情理之中，似乎是为了迎接一个更为繁盛的春天。

起床，听董卿主持的《朗读者》，无意翻到麦家写给儿子的一封信。他说儿子远行的“这一天，是那么的神奇，仿佛儿子一下就长大了。但这只是仿佛，不是真实”。儿子“只是在长大的路上。如果不是吉星高照，这条路必定是漫漫长长的，坎坎坷坷的，风风雨雨的”。

麦家继续说，他真想变作一颗吉星，高悬在儿子头顶，化掉风雨，让和风丽日一直伴随前行。但这是不可能的，即便可能，对不起，他也不会这么做。为什么？因为，太多的爱，必定造成儿子的人生“空洞、苍白、弱小”。

同为父亲，我对此有太多的共鸣。教育儿女，实在是一门极为深刻的学问。我曾看过一部关于大熊猫的纪录片，练习爬树的小熊猫一次次从树上摔下来，一次次爬起来，可熊猫妈妈却袖手旁观，直到小熊猫成功爬上树梢后，她才转身而去。是熊猫妈妈无情吗？自然不是。动物都懂得与其把孩子护在羽翼下，不如让它历经摔打的道理，我们更应懂得拼搏和磨砺的意义。正如麦家说，“你可以失败，但决不能这样失败，竟然是被太阳晒死的，是被海水咸死的，是被寒风冻死的。作为男人，这也许是莫大的耻辱！”

这番话让我不由自主想起老子所言的道。道，无形无色无声无味，超越时间和空间，却让人觉得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这世间有阴有阳、有白昼有黑夜、有寒冷有温暖……万事万物和而不同，互不干扰，对立统一，彼此依存。是苦成就了甜，是冷凸显了暖。或者说，甜离不开苦，暖离不开寒，这就是事实和规律，谁也不能违背，谁也违背不了。

柏拉图说过一句话：“让孩子心想事成，正是害了他。”这句话的底层含义，是说一切未经考验的获得，会让一个人不懂以公平的方式、竞争的方式来跟别人互动，这极大可能会造成不该有的悲剧。从这个角度讲，大自然每年到来的一段倒春寒，倒是一种必要而深刻的提醒。它在我们的心混浊的时候，使之澄净下来，在我们的心悲观的时候，使之向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