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占才（河南鲁山）

距住处不远，农家小院“归园田居”开业，宣传词曰：“闹市有静闲，小院十来间，寻味园田居，归来学陶潜。”我心说有趣。小小县城，人们睁开眼即开始忙碌，待华灯初上才得闲暇，知己相约，觅个清静，小酌一番，放松一下。然要寻好的去处，却是比找白头蚂蚁还难。虽说西关有 “清雅阁” ，东关有“雅趣斋”，北关有“小泥巴”，南关有“客再来”，生意都好，去了，空间密闭，全在屋内。想这归园田居，应是农家风情，可以品着酒肴，望着天空吧。

佩服老板的创意，借陶渊明的诗名作店名。早几年，这山城，有人标新立异，开饭店，取名“饭醉团伙”，名虽好记，却不甚雅观，未几，关门谢客。“归园田居”，人品之，都道好听、有味儿。想那陶公，不为斗米折腰，辞官回家，守拙得真，归隐园田，有风骨也。他戴月荷锄，开荒南野，东篱赏菊，听狗吠深巷，鸡鸣树颠，与邻里把酒话桑麻，优哉游哉。他求的，是精神世界、世外桃源。难不成，老板也有这雅趣？

巧了，当晚，几位文友相聚，正愁躲哪里嘬一口。我一提议，众人皆说妙，遂慕名前来。涉过繁华的向阳路，朝老剃头街一拐，往南一眺，霓虹闪烁处，斗大的隶书“归园田居”映入眼帘。确是一小院。南5间，北5间，名醉仙居、风雅居、云梦居、天然居、陶园居、怡然居、永安居、游子居、天益居、天合居，蕴雅趣也。房坡上，茅草苫檐，方方正正。而院里，木板铺地，木栏围起，绿草点缀，灯星辉映，清新古朴。院落墙壁上，饰以诗配画，乃陶公之《归园田居》《饮酒》。画上人物，或隐逸之态，或吟咏之状，皆长髯飘飘。老板娘身材高挑，走路如风拂柳，我等当央落座，她热情有加，亲沏满壶蒲公英茶，人斟一杯。

问询菜品特色，尽皆乡野土味，时令鲜菜。有河虾、小鱼、柴鸡、毛豆、蕨菜、灰灰菜、野韭野蒜……今之饭店，野物野菜并不多见。又有慢火熬的玉米糁、野菜豆面条，免费管喝；那酒，有江小白、老白干，有小劲头、二锅头，有闷倒驴、扳倒井，多粮酿，少勾兑，包装简易，价位低廉，工薪消费。说是山野风味，分明家的感觉。

趁着文友胡喝海侃，我与老板拉呱。老板姓马，学历不高，少时浪荡，性豪爽，喜陶公之散淡真纯、高洁雅逸，陶公多首诗，他都会背。自云而立之年，方明白陶公“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的人生况味，然为时已晚，功便用在了儿子身上。两儿在校，皆优等生，尤其小儿，奖状满墙。听此介绍，不由想起陶公对爱子学习的态度。陶公的几个儿子，都不爱读书，陶公也不强逼，一任幼小的生命受自然熏陶。当年，陶公有个挚友做了郡守，前往拜望陶公，看陶公清贫，留下两万钱，对他生活小补。陶公让儿把钱都存入酒家。儿子口中应诺，却只送了一半，陶公也并未责怪。想来，陶公厌恶做官，也不期望儿子中举。多少人喝酒，是觍脸去赊，陶公嗜酒，先付酒钱，这也是少有的。若非陶公酒德好，就是当年酒紧俏。听我这么胡言，马老板哈哈大笑，曰：“我与陶公，差异就在，一、我不嗜酒，二、我不作诗。”我说：“还有一异，令郎学习比陶公子要好到天上去了。”

马老板健谈。他接着侃：今之农村人想进城，城里人想回乡；乡人不厌鱼肉，城里人吃素心切；城里人买菜，一问未施化肥，未打农药，喜不自禁，争相购之；今国家提倡乡村振兴，振的是人居环境，兴的是田园康养。看那城里人，住着高楼，手可摘星，不沾泥土，脚却悬空，感觉并不踏实，莫如回归自然的好。听得我一愣一愣，想这老板，虽然瘦，却不乏精明，对城乡人的心理揣得透，对中央精神悟得深。

近年，我入饭店的次数少之又少，度今之饭店，小的太小，三五人围坐，吃碗面尚凑合，若要点几个小菜，就显逼仄；而大的酒楼又太大，金碧辉煌，消费颇高，让人望而却步。莫如这“归园田居”的农家，热锅现炒，风味特别，雅趣良多。君不见，不收门票的自驾游，游累了，游饿了，随便拐入农家小院，竹围篱笆，瓜棚豆架，袒胸露腹，吃得无拘无束，喝得原形毕露，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