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芹（山东淄博）

老洲体质瘦弱，高度近视，家人也不让他下地干活，戏谑说，虽手无缚鸡之力，眼神又不好，若锄头落到别人脚上，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父亲不同意这桩婚事，但我和老洲对了眼儿，非要跟他不可。父亲说，将他领回家，要好好“款待款待”他。

那日，老洲提着两盒点心一坛子酒来了我家，父亲二话没说，扛着头便出了大门，我忙递给老洲一把头，让他也跟着去。到了地头，父亲甩开膀子开始刨地，老洲在另一个地头刨，父亲都刨十来米了，老洲还没挪窝儿。

父亲一直干到下午，母亲来喊他回家吃饭才罢手，扛着头回了家。老洲还要继续刨，被母亲硬拽回了家。吃饭时，父亲打开一坛子酒，老洲忙给父亲倒了一碗，父亲让他也倒一碗陪喝，老洲说自己不会喝酒。父亲一脸的不开心，黑着脸喝闷酒，喝得有了醉意，开始骂老洲：“你说你，干啥中用，地里活儿干不了，酒也不会喝，一点儿爷们气概也没有。”父亲来回重复这话儿，老洲并未恼火，他说：“做教员，白天教书，晚上备课，没时间学喝酒。”

老洲这句话把父亲激怒了，吼道：“喝酒还用学呀，我三岁就偷俺爹的酒喝。”老洲吓得不敢吭声了，父亲又问：“不喝酒，会抽烟吧？”老洲回：“不会。”父亲给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忙把父亲的旱烟袋递给了他，父亲瞥了老洲一眼说：“我抽烟。”父亲这话暗示老洲没给他买烟，但老洲这个书呆子没听明白，反而劝父亲：“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为好。”父亲听完气得拿旱烟袋狠敲桌角，吓得老洲不知所措。

父亲想了一会儿问：“不抽烟，晚上熬夜困了咋办？”老洲说；“困了就嚼干辣椒，嚼几个便不困了，这是跟鲁迅先生学的。”

父亲见老洲说话文绉绉气不打一处来：“你得跟鲁智深学，他能倒拔垂杨柳，你能倒拔玉米秆就行，省得我刨地了。”

我在一旁拽父亲的衣角，示意他嘴下留情。父亲见我生气了，态度柔和了些，开始和老洲探讨辣椒问题，问老洲一顿能吃几个辣椒。父亲能吃辣，在家族里有名，他这是打算和老洲比赛吃辣椒呀。

这时胡同口来了一个卖辣椒的，大喊：“卖辣椒了，不辣不要钱。”父亲拽着老洲出了家门，对卖辣椒的说：“你这辣椒辣一次吃几个算辣？”卖辣椒的说：“吃三个就辣得拖不出舌头来。”父亲说：“好，我尝尝。”说着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吃完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卖辣椒的赶紧制止了父亲：“你肯定舌头有毛病，你觉得不辣不算数。”说完递给老洲一个辣椒让他尝尝，谁知道老洲吃了一个又一个，足足吃了二十个，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卖辣椒的本以为老洲一个文弱书生，吃半个辣椒就得跳脚，没承想他比父亲还能吃辣。卖辣椒的说他自认倒霉，吃的那些辣椒就不要钱了。

卖辣椒的刚推起车子，老洲便按住了车把，掏出钱让卖辣椒的收下。

父亲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家。

老洲走时，对父亲讲，他下周还来。父亲吼：“我家的饭你吃上瘾了？”老洲说：“不是，我来刨地，学鲁提辖的本领。”父亲“哼”了一声说：“倔驴。”

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问他看上书呆子啥了，父亲说：“品行好，见我和卖辣椒的杠上了，坚决和我一伙儿，不白吃还付了钱，这后生不错。”

看来，辣椒是功臣呀。父亲说：“说对一半儿，我闺女看中的人总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