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河南平顶山）

在昔日的乡村，活泼好动不知疲倦的孩童是冬日游戏的主角，也是快乐生活的制造者和欢声笑语的传播者。天寒地冻的彻骨之寒决定了冬日游戏的特殊性和局限性，除了单纯的娱乐功能，往往还带着体育锻炼和抵御寒冷的使命，故而这些游戏中技巧型偏少，以力量型和对抗型为主，体力消耗大，出汗多，如推铁环、挤咕哝、磕拐、砸沙包、打纸包等，可谓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如今想来，在这林林总总的冬日游戏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当属挤咕哝，其场面之大，参与人数之多，御寒效果之妙，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种游戏能与之媲美，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冬日游戏之王。

挤咕哝是老家一带对这种游戏的叫法，其他地方又叫挤油油、挤油渣、挤暖和、挤墙根等，顾名思义就是许多人互相挤着取暖，是我童年记忆中校园里经久不衰的一种冬日经典游戏。此游戏简单易行，一看就会，不受场地限制，只需一堵墙即可；无需任何技巧，往墙角一站就行；人数可多可少，时间可长可短。参与对象以男孩为主，既可以享受热闹快乐又可驱散身体寒冷，可谓是一举多得，其乐无穷。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靠着墙根站成一排分成两队，可以是两端的人向中间挤，站在左边的扛着膀子使劲往右边挤，站在右边的铆足力气拼命往左边靠，位居中间的人如果抵挡不住左右两股力量的冲撞和夹击，被挤出了队列，便赶紧跑到队伍的尾部继续战斗，一轮轮循环延续，直至游戏结束；也可以是所有的人向着同一个方向挤，挤到最后往往是呼啦啦倒下一片，一个压着一个乱作一团。

早上、中午上课前和课间十分钟，是挤咕哝的最佳时机。冬日的校园里，黑黢黢的墙根旁，挤咕哝的队列随处可见，成为一道风景。站在两支队伍前面的都是个子大有力气的，狭路相逢勇者胜，两个打头阵的同学双腿牢牢地撑着地面，肩扛肩，肘碰肘，后背紧贴着墙噗噗撞击着身体，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那架势酷似斗牛的大力士，两眼死死盯着对方，谁也不甘示弱。紧跟在后面的同学也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弓着腰，扎稳步，双脚蹬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前顶。遇到两军势均力敌的时候，你挤我退，我退你挤，虽然一个个被挤得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长蛇般的队列也是忽左忽右，摇摆不定，却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有时候挤着挤着一个同学的束腰带被挤掉在地上，战事紧急他也顾不得弯腰捡起，在围观者的笑声中双手提着棉裤继续战斗。站立一旁围观的同学看一时分不出胜负，便有些急了，扯开嗓子鼓劲呐喊，加油声、喝彩声不绝于耳，惊天动地。再看队列里面的人，好像被围观者高涨的热情所感染，劲头更足了，一边挤一边喘着粗气喊叫：“挤，挤，挤咕哝，挤到南山当长工……”挤的人气势磅礴，排山倒海；看的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轮接着一轮挤，在高潮迭起的挤扛下，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耳畔猛然响起了急促的上课铃声，意犹未尽的同学们轰然四散，虽然仅是十分钟的狂欢，但此时同学们个个大汗淋漓，面红耳赤，鞋里暖和得像放了一个小火炉。

挤咕哝是一件开心快活的事情，但有时也会发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比如，身上穿的棉袄棉裤和涩拉拉的墙壁不停摩擦，时间久了自然磨损严重，有时候用力过猛，衣服上就会撕裂一道三尖口子，回到家里自然免不了父母的一顿责骂；还有的平日里本是一对要好的伙伴，挤咕哝时因为某个动作幅度过大便转喜为怒，争吵不断甚至拳脚相加……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发生，但孩子们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校园的土墙边吹响挤咕哝的“集结号”，那些父母的责骂声、彼此之间的争吵声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一路小跑毅然决然加入到挤咕哝的队伍中。

那天，心血来潮的我给儿子讲起了小时候挤咕哝的往事，上高一的儿子一脸茫然不知所云，我费尽口舌连说带比画，甚至站在墙角一遍遍演示，好不容易才让儿子弄明白了这个游戏。末了，儿子一句话让我大跌眼镜，“那么多人在一起挤，乱糟糟的，多不安全啊”。我一时语塞。是啊，如今的孩子们坐在温暖如春的教室里，再也不用靠挤咕哝来驱散周身的寒冷了，他们无法体会这个古老游戏的魅力和美好。每每想起许多年前寒冷而枯燥的冬天和挤咕哝这个渐行渐远的游戏，我的心中总会漫过无边的温暖，感到日子的充实和童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