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璞(河南平顶山)
今天是我半岁的生日——确切地说,是我出院整半年的日子。
病,是突然发作的,毫无征兆,毫无预示。撕心裂肺的疼痛一下子将我击倒,使我陷入一种迷离的、神秘的、无法描绘的状态。半昏迷中,感觉意识和生命被一点点地抽离我的肉体。断断续续地,恍惚身旁有慌慌张张的人们和他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在某个瞬间,我觉得死亡如此之近,冰冷的恐惧紧紧缠绕着我的身体,令我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意识和生命再次回归这具躯体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得眼睛有些疼,耳边是一直在响着的很有节奏的滴滴声,身上,连着几根粗细不一的塑料管子和蓝的、红的、白的细细的电线。护士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七天了。我努力搜寻这些日子的记忆,但除了波谲云诡的噩梦和寒冷干渴的折磨,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在重症监护室的第十天,医生特意让爱人和小女儿进来看我。爱人的手和小女儿的脸温暖而真实,让我感到心安。女儿很高兴,仰着脸问我是不是好了。爱人看起来很疲惫,脸色蜡黄,但我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第十五天,我终于离开重症监护室,住进了普通病房。走廊上或疾或徐的脚步声和四下里小心翼翼的说话声,提醒着我这里是人间,这一切陌生又亲切。
身体在慢慢恢复,也慢慢知道了我昏迷之后的事情。
在往郑州转院的救护车上,医生让我爱人做好心理准备,说有两成的可能坚持不到手术,即使手术成功,也有可能无法平安出院。
我无法想象爱人当时的心情,也无法感受爱人和母亲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十个小时里忍受的煎熬,更无法体会我在重症监护室的半个月中她们时时刻刻的忐忑不安和提心吊胆。
好在,终归,我还是活下来了。
于是,上天在给我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后,又把我生命的岔道口掰向了另一个方向。如果,当时我没有回到这条路上,就这么死了,我的家人,该多可怜啊。
最可怜的,应该是我的爱人了。我们从2002年开始恋爱,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她也没跟着我享过什么大福,过过什么太好的日子。难得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我不在了。她还这么年轻,长得也挺好看,工作也不错,再找一个应该还是不难的。不过我们有两个女儿,她还有点笨手笨脚的。哎……
我母亲也可怜。父亲很早就不在了,好不容易现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承欢尽孝的时候,我不在了,母亲一定会痛不欲生。虽然我还有一个妹妹,但不管什么时候,母亲想起我来一定会伤心难过,会痛哭流涕……
我的两个女儿更可怜。大女儿虽然乖巧可爱,但向来嘴馋;小女儿调皮气人,动辄撒泼耍赖,而且一个比一个会花钱。我不在了,妻子自己是断然养不起这两只“四脚吞金兽”的;她要是再找一个,对方会不会嫌弃这俩闺女,会不会欺负她们?
其实最最可怜的,应该还是我了。我还那么年轻,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毕业后这十几年一直为了生存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我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那么多东西没有吃过,我连大飞机都没有坐过……神盾局到八月份才终结,郭德纲还有那么多的坑没填……
好在,终归,我活下来了。
生命静静流淌,但你永远无法知道,上天何时会向这条漫长又短暂的溪水里扔进几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后归于平静。《三体》里有这么一句话:“死亡是唯一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不管你向哪里航行,最终都得转向它指引的方向。”
好好活着吧,命要紧。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