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河南郑州）

在灯光照射下，博古架上的白瓷渡海观音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种柔和不是矫揉造作的柔，也不是娘娘腔的柔，而是闪烁着慈悲之光的柔，如水一样润泽。

渡海观音像惟妙惟肖，其面目娴雅秀丽，表情平静安详，双目低垂凝思，慈悲尽显。无论信仰什么宗教，当你的目光和它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碰撞在一起时，都会心悦诚服，明了佛家所说的菩提智慧。即使烦恼如一团乱麻，也会被这柔和的光芒梳理分明。

因缘俱足，朋友把这尊白瓷渡海观音像送给了我，说是要和我结个喜缘。我把观音像“请”到博古架上，和那尊来自景德镇的紫砂弥勒佛祖供奉在一起，共同接受人间的烟火供养，并时时擦拭不惹尘埃。

有一天，一位研究陶瓷的方家来我家做客，一眼就认定这尊白瓷渡海观音像价值不菲，从博古架上拿了起来，用怀中掏出的小巧手电筒照来照去，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转过身兴奋地说：“这是正宗的德化白瓷，万历皇帝朱翊钧时期著名瓷器工匠何朝宗的作品。”

上网查了一下，我发现何朝宗在万历年间并不出名。他的作品在海外特别是欧美市场备受青睐，因此“出口转内销”成了瓷器制作界的大师。法国人称他的作品为“中国白”“象牙白”，在他的故乡福建泉州德化县有这样一句民谚——“除非观音离南海，何来大士现真身”，意思是说何朝宗塑造的观音像形神俱备，且非常灵验，若无善缘很难见到。

掀开发黄的史册去阅读何朝宗那段光辉灿烂的历史时，总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在“士农工商”地位排序的封建社会，瓷器工匠是底层中的底层，难以进入主流社会，即使艺术造诣再高，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事实上，何朝宗的艺术生命对中华文化的传播和交流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正是由于何朝宗瓷器艺术的渲染，才有了后人把海上丝绸之路称作“海上陶瓷之路”，也正是因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才有了何朝宗瓷器艺术的“墙里开花墙外香”。沧海桑田，当俗世的尘垢被时光之手抹去，我们这些后人才真正认识到了何朝宗瓷器艺术的弥足珍贵。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尊白瓷渡海观音像在我家的博古架上经历了“明珠出土”。研究陶瓷的方家离开后，还不时给我打电话，向我灌输德化白瓷的知识以及行情。有段时间急需资金，面对80万元的报价，我还真动了心，却又有些舍不得，而且这尊观音像本是朋友和我结的喜缘，如果为了金钱而交易，怎么向朋友交代？就这样，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不平凡的一年。

在这段时间里，我读了很多书。读到周文王姬昌所创金钱卦中的卦辞“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时，突然有了很多感慨：如同眼前这尊白瓷渡海观音像或瓷器工匠何朝宗的故事，如果没有赏识者的青睐，两者或依然是普通瓷器，或依然是默默无闻的工匠。但生活在红尘俗世的人们，只要付出努力，无论遭遇怎样的厄运，无论风云如何变幻，总会有明珠出土照耀四方的那一天。白瓷渡海观音像如是，何朝宗如是，我们亦如是。

作为艺术家，就要耐得住寂寞；作为平凡人，就要有十足的耐心。无论外面的花花世界多么美丽，醉心于艺术的创作者总会大放异彩；无论遭遇什么坎坷，平凡的我们总会走向光明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