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的杂草坪（河南平顶山）

喜欢和爱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是爱？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知乎获赞最多的答案是：“好像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而我还喜欢另一个答案：“什么都介意，却又可以妥协。”

《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斯特里克兰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吧，他配得上传奇二字。

一个朋友曾非常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斯特里克兰？我可不想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其实他说的蛮有道理，斯特里克兰在某种意义上是个挺烂的人。

本来事业安稳，家庭美满，突然抛家弃子一走了之，整个家庭失去了支柱——当时的英国，体面女人可不会出去工作。这是一，没有家庭责任感。

面对欣赏他、崇拜他、照顾他起居生活的荷兰人施特罗夫，他总是恶言恶语不屑一顾，还睡了人家深爱的妻子。这是二，自私自利，不知感恩。

对“我”坦言，对长大的孩子没什么特殊感情；与施特罗夫太太发生关系后，他对她毫无留恋可言。这是三，薄情寡义。

恐怕没有人会喜欢这么一个朋友，就好像你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出去，对方却面无表情、一点一点地将其碾得支离破碎。

文学的神奇大概就在这里，它能够勾勒出一个我们不喜欢的人，却又让我们爱上他。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爱斯特里克兰这样的人的，他的艺术成就、他的身后名，使这种爱有了看似切实的、确凿的、理智的缘由，但是毛姆的高明之处在于，纵然斯特里克兰的画作终究被视为疯子的信笔涂鸦，我还是会忍不住爱他。

爱他离开伦敦摆脱安稳生活的毅然决然，爱他蜗居巴黎习于困窘的笃定专注，爱他一文不名半路出家却笃定自己“将来准行”的狂傲自信，爱他对世俗虚名、流言蜚语弃若敝屣的特立独行，爱他“我想画画、我想画画”、罔顾一切的纯粹坚持……

或许我们并不想成为斯特里克兰，为艺术或者这样那样的维纳斯神魂颠倒，乃至追逐余生。但是，或许我们都有那么一些瞬间，烦死了身边芜杂的社会共识、众人意见、人生忠告，就是想随心所欲地做一次自己。

我当然知道人应该有责任感，但我能不能有几个时刻，不背负这责任的枷锁，就是任性就是自私就是我行我素就是孤注一掷一把呢？

遗憾的是，我们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而正是因为做不到，面对敢于这么做且贯彻到底的人，我们才会更羡慕吧。

所以，谁会喜欢他？可是任何一个做过光怪陆离梦的少年，又怎能忍住不爱他？

毛姆在另一部小说《寻欢作乐》中写道：“你要给一个人画像，就得把画面的明暗程度定好。如果你把色调完全不和谐的事物摆进去，那就只会给人产生混乱的印象。”他借着一个假惺惺的作家之口说出，我难免斗胆揣测，这个以毒舌著称的英国人，是不是又在反话正说。

也许毛姆不那么看重事物的明暗协调，或者他实际上是鄙视“协调”这件事的。协调的画我们屡见不鲜，协调的事天天发生，协调多到了审美疲劳。当一个人身上的光足够闪亮，这样的光明就算突兀又怎样呢？所谓不堪不齿的阴暗又怎样呢？黑暗不过是把光明映衬得更加璀璨夺目，在一片格格不入的唐突中，又有了类似荒谬的美感。

写到这里，我好像有点懂喜欢和爱的区别了，纵然无法用语言明晰地表达出来。

人若是很喜欢，大概忍不住也会想去爱。但是人还可以仅仅去爱，而不喜欢。

若是有喜欢与爱的统一呢？

我猜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