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蓓（河南平顶山）

一听到糖包甜甜地叫我爸姥爷，就想起我的姥爷。

姥爷小时候读过私塾，当年是十里八村唯一的文化人，他毛笔字写得漂亮，一到过年，总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邻居拿着红纸、墨汁上门讨对联。

姥爷以前住在半山腰，像是拦山砍了一刀，砍出个平地盖了几间草房。周围只有这一家，房子没有栅栏，门口空地上摆着一块大大的石头，就算是桌子，旁边还有两个石凳。说是石凳，其实也就是两块小点的石头。石桌旁种着一棵参天核桃树，据我妈说，那是她小时候种下的。

每年秋天，姥爷都会拿着长长的竹竿打核桃，而我则欢天喜地地在树下捡。那些核桃特别大，皮也厚，姥爷用石头把外面的青皮砸烂，打开核桃，再仔细把核桃仁上的黄衣剥掉，露出白生生的仁儿，最后递到我嘴里。半个核桃仁哪能满足我这个馋猫？可是鲜核桃不剥皮总是生涩难吃，我只好眼巴巴地等着姥爷慢慢剥皮，口水流了一石头。

小时候最爱回老家，跟着姥爷总有好吃的。每次回老家都是上午，到家时姥爷已经去后山放牛了。知道我来，放牛回来，姥爷手里总是拿着各种树枝，树枝上有时候是酸枣，有时候是沙棘果，有时候是野柿子，更多的是我至今也叫不出名的红红的浆果。

后来我上中学住了校，没有那么多闲余时间回老家了，姥爷就把这些果子背过来。每周从学校回来，家里总有好吃的等着我。

再后来，姥爷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冠心病、高血压，不是腿疼就是腰酸。他的口袋里总放着那个金色的小葫芦——速效救心丸。心脏不好的老人最怕冷，我家有暖气，姥爷每年冬天都到我家调养身体，来年开春再回老家，因为他放心不下家里的两头牛和一园子的菜。

那年我高三，许是因为在城市过年少了些热闹，或是不愿爸爸妈妈一边担心我的学业，一边还要照顾他，姥爷跟妈妈说想回老家过年。考虑到他这几年身体还不错，妈妈同意了。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那年冬天，后山着了大火，姥爷在山下看到火苗，赶紧跑着去救火，没想到半路犯了心脏病，倒在地上……他没来得及摸出那个救命的金色小葫芦，就撑不住了。直到现在，一提及此，妈妈就满心的懊恼和悔恨，后悔不该让姥爷回老家过年。

当时我正在郑州参加艺术生考试，为了不影响我，家里人一直没告诉我，等我知道时，姥爷早已入土为安。连姥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姥爷刚走那几年，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等到秋天，还是会有个人背着鱼皮袋子，敲开我家的门，从机器猫的口袋里拿出各种野浆果……

如果姥爷还在，我也不记得他应该多少岁，大概有90多岁了吧。我只记得他笑起来时，满脸的皱纹像是盛开的菊花，慈祥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