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义（河南鲁山）

许是影视剧看多了入戏太深，一提起葫芦，脑海里便时不时冒出白胡子大仙形象，八仙之一铁拐李、寿星南极仙翁、药王孙思邈、活佛济公等，哪个不是身背葫芦、腰悬葫芦？葫芦娃七兄弟，哪个不是身怀绝技、本领超群？缺哪儿补哪儿，有时我便突发奇想，若是能变身葫芦该多好，外表圆滑，囊中有物，大肚能容，神秘莫测。

《诗经》305篇中有十多篇写到葫芦。古诗中第一首咏瓢诗，是唐朝张说的五言古体《咏瓢》：“美酒酌悬瓢，真淳好相映。蜗房卷堕首，鹤颈抽长柄。雅色素而黄，虚心轻且劲。岂无雕刻者，贵此成天性。”从瓢的用途、形状、颜色，到虚心、坚硬、朴素的内在品质，对盛酒的葫芦瓢进行了全方位描写，咏怀与咏物并重，表达了诗人对原始朴素的自然天性的崇尚。

葫芦身上虽有太多神秘色彩，但它终归只是一葫芦，葫芦科，葫芦属，地里生，地里长。关于葫芦的种类，《本草纲目》中列举了七种：“悬瓠、蒲卢、茶酒瓠、药壶卢、约腹壶、长瓠、苦壶卢。”因多方面的价值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便形成了丰富的独具特色的葫芦文化元素。

葫芦被视为吉祥之物，主要是沾了名字的光，葫芦谐音“福禄”“护禄”，枝茎被称为蔓带，谐音“万带”，连在一起寓意便是“福禄万代”。葫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肚能容，福相自来，根本就不是小菜园里的菜。

“低黄瓜上不了高架”，而葫芦则不同，因了人们期盼“福禄”的愿景，以及成熟后的葫芦，籽多粒饱，自古以来被视为多子多孙、家族兴旺的象征，所以院里院外经常能见到它的身影。春种秋收，天道酬勤，一个个葫芦娃列阵院落，摇曳生姿，点缀成一道亮丽风景。

葫芦多籽，但种植起来却是相当不易，“不会种葫芦，甭说会种菜”，此言不虚。葫芦籽坚如牙齿，若是像种其他果蔬一样，随便挖坑埋种，注定种个“绝户头”。娘种葫芦自有一套秘笈，打记事起，我家年年种葫芦，种下福禄吉祥，换来子孙满堂。

跟人不同，葫芦越老越中用。有珍贵的菜种、粮种放哪里都难免老鼠惦记，放到葫芦囊里等于进了保险柜。因为葫芦外表坚硬光滑，老鼠即使爪利牙尖，也拿它无法。拣模样匀称的大肚子葫芦，晒干晾透，一锯下去开俩瓢，掏芯去瓤，面瓢水瓢，就全有了。面瓢除了搲米舀面，有客人来，农家拿不出啥好招待的，花生一瓢，盛满心意。

过去粮食吃紧，邻里之间，拿瓢借面是常事，借多借少，还时必定瓷瓷实实一瓢。水瓢跟水缸是搭档，舀水做饭，影响锅里稀稠。春播夏种时，水瓢便跟随水桶四处漂泊，刚出红薯地，又进菜园子，滋润花草，浇灌庄稼。水瓢是农人的茶杯，正渴得喉咙冒火，一瓢井水饮下去，周身清爽。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在艰苦条件下，孔子弟子颜回知足常乐，不改好学乐趣，让孔老夫子甚是欣慰。

《红楼梦》第九十一回，宝玉对黛玉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弱水有三千华里长，水量丰沛，但我只舀取其中一瓢来饮，足见宝玉对黛玉的痴情与忠心。后来此句便成了男女之间信誓旦旦的爱情表白。

现在新人结婚要喝的交杯酒，也和葫芦渊源颇深。合卺(jǐn)始于周朝，为旧时新人成婚的一种仪式。卺是古代结婚时用作酒器的一种瓢。合卺仪式中把一个葫芦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执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合卺仪式经过千百年传承，演变成了今天婚礼上的交杯酒仪式。

葫芦瓢已从历史舞台淡出，被铁瓢、不锈钢瓢、塑料瓢取而代之，成了人们心中一缕抹不去的乡愁。无论是颜回“一瓢饮”的知足，宝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痴情，还是“合卺酒”寓意的合二为一，葫芦和瓢带给人们的是最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从韦应物的“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再到火遍网络的“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葫芦作用再多，但我只取“一瓢饮”，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