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秀(河南鲁山)
芒种风风火火地来了。
芒种像一位勤劳负重的母亲,一手牵着夏收,一手扯着秋种,两个都是她生命的希望,哪一个都不能放手。
布谷鸟的婉转啼鸣,叫得天地旷达清亮。田野里的麦子被暖风催黄的时候,芒种就站在节令的门外,家里是待不住的,它溜达到田野里巡视,去寻找开镰收割的最佳时机。
《孝经纬》载:“小满后十五日,斗指丙,为芒种。后十五日,斗指午,为夏至。曰芒种者,言有芒之谷可播种也。”通俗来说,即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谷子快种,故名芒种。
老传统的日历上,芒种至夏至这半个月,是乡村进入夏收、夏种、夏管的“三夏”大忙时节,像人流潮涌,热浪翻滚。
芒种来到之前,馥郁的麦香到处飘溢,人心早已被撩拨得亢奋起来。家家户户再也消停不下来,把镰刀磨得锋利,把架子车重修一遍,再去细数木杈、木锨,犁耧耕耙等一应农具是否完好。若需弃置或更换,周边的村子里到处都有小满庙会。庙会上夏收秋种的家什,应有尽有。那时的小满庙会十分盛行和兴旺,缤纷出乡村蓬勃繁荣的景象。
芒种即忙种。在岁月的轮回里,天象变幻的沧桑,凝结成经验或智慧。深谙农事的老农把收当作第一要务,即将到手的口粮,岂能耽误。种,是在繁忙的抢收中,见缝扎针兼顾起来,也是误不得半晌的。
麦熟一晌,分秒夺粮。麦收不是听歌看戏,也不是跳广场舞。大凡在农村长大的人,都会经过那个火急火燎的场景。麦收是抢时间,天刚麻麻亮,男女老少倾巢出动,带足了干粮和茶水。很多时候是回不了家的,咀嚼几口馒头,消除疲倦劳累,畅饮一阵子蒲公英茶水,忘记了腰酸腿疼。时光急促,汗水里却流淌着喜悦的笑意。
抢收时节最怕天气多变。熟透的麦子怕风,更见不得雨。若遇上一阵大风或一场阴雨,成熟的麦子就要倒伏、脱粒,生芽、霉变,即便运到场里的麦子,弄不好也会变为“烂麦场”,等待大半年的收成,将会在叹息声中化为乌有。
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分秒秒都显得尤为重要。无论怎么折腾,农人不会惜力气,而会在乎时间。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个人使用,男女老少都能派上用场。
实在忙不过来,就开始搬兵帮忙,把远近村庄的亲戚招来应急。最实用的莫过于未成亲的准女婿了,如上考场,干活卖力,再有点技能,一两次考验,婚事大概就不是问题了。那时,谁家有两三个待嫁姑娘,也是令人艳羡的事,夏收秋种的繁忙大可不必焦虑了。
芒种是农人一年中紧张忙碌的时节。田里的麦子刚收割完,或未入场,赶上一场雨,那就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了,要抓紧时间腾出茬口,把玉米、大豆、芝麻、绿豆等秋作物种进地里。农谚曰:五黄六月去种田,午前午后差一拳。夏种晚一天,秋收晚十天。
祖宗的聪慧历代相传,乡村老农把农事把握得通透。芒种时最适合播种有芒的谷米类作物,播种一定要在芒种前完成。过了这一天,即使播下种子也没有了收成。
乡村人明白芒种对他们意味着什么。麦不让场,豆不让墒。这个节令,是收与种的节奏转换,要在收与种的夹缝里奔忙,需要瞻前顾后,哪一头都不能大意。尽管让人累到瘫软,也不能歇息下来。那个时节,空阔的原野田垄里,撒满了男女老少,每一个身影都背负着一年的幸福和希望。
芒种节令,在各地有送花神的习俗。相传,农历二月二花朝节上迎花神。芒种已近五月间,百花开始凋残、零落,民间多在芒种日举行祭祀花神仪式,饯送花神归位,同时为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盼望来年再次相会。每到芒种时节,种完秋苗,为祈求秋天有个好年景,家家户户用新麦面捏成五谷六畜的形状,作为祭祀供品,祈求五谷丰登、村民平安。
这习俗有点风雅,多少带点小资情调,似乎是不谙农事、不愁衣食的公子小姐们去做的游戏。忙得不可开交的庄稼人,哪有闲情逸致去风花雪月。难怪这种不接地气的习俗,在民间早已被现实摒弃和遗忘。
时光流转到今日,芒种时节,似乎早已不再紧迫和忙碌。夏收夏种仿佛是在两三日之间,收割机、播种机隆隆响过,就把三夏过了。准女婿还是有来的,脖子上挂着相机,跟着机器在田野阡陌上奔跑,咔咔嚓嚓,拍下了一张张田野、夕阳和笑脸的图片。
芒种虽然已经成为时代的记忆,但到了这个节令,从乡村走出去的人,依然要返乡几日。看望父母,或是怀恋故土,这大抵是人们难以泯灭的乡愁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