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甘肃武威)
秋收之后,是农闲。北方人便开始储藏萝卜、腌制白菜、做西红柿酱,准备过冬的菜蔬。
我刚结婚时,没钱买房子,岳父岳母让我们和他们同住。每到深秋,岳父岳母就做西红柿酱。妻子从单位带回玻璃输液瓶、橡胶瓶塞、大号针头,这些是做酱必备的。
空气清新的早晨,岳父岳母去熙攘拥挤的早市,弓身细瞅菜摊上的西红柿,一番摸捏挑拣,选出色泽彤红、肉沙汁多的品相,买一百多斤,叫辆三轮车,喜滋滋运回家。
将西红柿泡在水池,淘洗净,再放入大铝锅,倒水淹没,放到火上,煮沸五六分钟。出锅晾凉,撕去表皮,两手轻捏揉碎,成西红柿汤汁,盛在盆中。汤汁灌入清洗消毒了的输液瓶中,装八分满,塞上橡胶塞,插上针头。把瓶子放到笼屉上,大火蒸煮三十分钟。瓶中的汤汁蒸沸,咕嘟嘟顺着针头排气,少许的汤汁喷出来。这是仿效制作输液用的葡萄糖的工艺方法。取出瓶子,在针眼处贴上胶布密封,西红柿酱就做好了。老两口嘴里絮叨着,手下有条不紊地忙活。他们每年要做一百多瓶,整整忙活三天。
一瓶瓶泛着红艳艳光泽的酱瓶,像艺术品一样摆放在橱柜中,我们能吃到来年夏天西红柿上市。岳父岳母给大舅哥和亲戚送一些,给楼上楼下送几瓶。人们都夸他们做的西红柿酱味道好。
我很喜欢吃西红柿酱。酱跟面食、蔬菜搭配,色香味俱佳,演绎出醇厚的酸爽,令人食欲大增。我忙于应酬,经常喝酒,每当喝多酒了,岳母就拿出一瓶酱,哗啦啦倒一碗,挖两勺白糖搅进去,递给我:“永平,快喝了,醒酒,养胃。这酒要少喝呀!”接过碗,呼噜噜大口喝,那凉凉的、酸酸的、甜甜的汁水,抚慰烧乎乎的胃,舒坦受用到全身。
一晃二十年,我有了自己的房,岳父岳母成了耄耋老人。岳母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眼神滞呆,不认得人了。周末去看老人,老两口颤颤巍巍地忙活着做西红柿酱。我惊讶地说:“爸妈,现在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好多年不做酱了,怎么今年又做呢?”岳父努努嘴:“她说啥都要做。”岳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咱家永平,喜欢吃酱呢!”瞬间,泪水盈满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