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 (新华区)
我家楼上住着一对老人,大妈早年生了场重病,治愈后说话吐字不清,走起路来异常困难,步履蹒跚如婴儿学步。天气好的时候,大伯时常搀着大妈下楼活动,我经常在楼道里与老两口碰面。每每相遇,大伯总是欠欠身子,一脸歉意地说:“她走得慢,你先过!”说话的时候,大伯的双手始终紧紧搀扶着大妈。等我从他们身边过去了,大伯再搀着大妈艰难地迈向下一个台阶。楼下是一片空地,大伯搀扶着大妈缓慢地挪着步子,一步不离左右。走一会儿累了,就搬来一个凳子让大妈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喘着粗气,掏出兜里的手巾擦擦额头的汗水。毕竟上了岁数,况且搀扶病人也是个力气活,老人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歇了一会儿,大妈伸手拉了拉老伴的上衣,嘴里呜呜啦啦说着什么。大伯心有灵犀,赶紧从肩挎的布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瓶,拧开后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大概是尝尝烫不烫,随即就把瓶口凑到了大妈嘴边。大妈喝水时嘴一直哆嗦着,喝进去的水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大伯掏出手巾,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歇了一阵子,大妈可能又想起身走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习惯性地伸出了双手,大伯心领神会,赶紧上前握住了老伴儿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扶起来,大妈的脸上露出了僵硬却踏实的笑容。每次在楼下看到大伯牵着大妈的手进行康复锻炼,我的心头总会涌出一种莫名的激动。
在我上下班必经的那个小巷里,有一家经营日用百货的小店,门面很小,只在临街开了一个卖东西的窗口。这家小店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年龄都在七十岁左右。男的患有脑溢血后遗症,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东倒西歪。老太太很是能干,不仅要打理这个小卖部,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伴。由于周边有几家规模较大的超市,这个类似杂货铺的小店生意不是很好,也就勉强维持生计。平时上下班路过那家小店,我经常看到这样一幕感人至深的情景:白发苍苍、身材瘦小的老太太,紧紧攥着老伴儿的手,步履艰难地将其搀扶到门外的轮椅上。由于老伴儿身材高大,虽然从家中到门外只是几米的距离,可一趟下来就把老太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忙的时候,老太太搬个凳子坐在轮椅旁,一只手紧紧握着老伴儿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为老伴捶着腿。此时此刻,对于这位目光呆滞、行动不便的老人来说,或许只有握着老伴儿的手,他苦闷焦灼的内心才会感到些许欣慰,这紧紧的相握见证了一生的相濡以沫,融化了生活的风雨坎坷。每次从两位老人的身旁经过,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朝他们多看几眼,那一幕温馨的场景在我心中轻轻涌动,让我在感动之余肃然起敬。
在这个物欲横流、浮躁喧嚣的社会,许多人一边靠着艳俗的玫瑰和苍白的承诺装饰着爱情,一边又叹息着唯美的爱情只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甚至不再相信爱情。记得谈恋爱时,为了俘获妻子的芳心,喜欢舞文弄墨的我曾经把“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写在卡片上送给妻子,哄她开心。而结婚这么多年来,爱情从最初的热烈绚烂沉淀成平淡,琐碎的柴米油盐早已淹没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当初和妻子牵手时的怦然心动,已经在冗长的婚姻岁月里演变成“左手拉右手”的索然无味。直至遇到那两对患难之中见真情的年老夫妻,我才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古老而坚定的承诺有了更深的感悟和体味,蓦然发现原来我们视为稀缺品的爱情并没有走远,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就在我们的眼前。就像我的父亲母亲,或许是那个时代的人都不善于表达情感吧,四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父亲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一句爱语,更没有花前月下的缠绵悱恻和玫瑰钻戒的浪漫情怀,但父亲对母亲的嘘寒问暖从未间断,母亲对父亲的悉心关爱始终如一。我想,那也许就是爱情纯真的本色吧,胜过最动人的风花雪月。
曾经在网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所谓爱情,就是用前世的水泡今世的茶,沸腾的是今世的爱,沉淀的是前世的情。我想,也许,楼上那位大伯对大妈就是那前世情的沉淀吧,不管是金婚也好,钻石婚也罢,一对老人相依相伴、相亲相扶,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那沸腾的爱已经变成了浓浓的亲情,在他们的心中,不离不弃、相扶相携胜过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也是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好的诠释。
爱的至高境界莫过于此,不必有鲜艳的玫瑰、不需要昂贵的钻石,爱只是一句亘古不变的简单承诺,今生牵了你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