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海英

自从嫁给他后，她就没少吃苦。吃点苦不要紧，她却从没有听到他的一句宽慰话，她一直后悔自己嫁错了人。

那时新婚不久，因为部队的事，他匆匆丢下新婚的她，一年只能在过年时在回待两天，然后又走人。

她终于盼到他退伍回家，那时儿子已上学，最艰难的日子就像她的青春一样呼啦啦地过去了。她满心欢喜，她想，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不料，日子还是那么不堪。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一天到晚和她说不上两句话，更别提用漂亮话哄她开心了。最意外的是，他只顾自己，吃饭也是如此，弄得她很是不满。他根本就不懂疼爱她和孩子。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等儿子长大成人，她准备和他离婚，绝不和他一起过。

生活是坎坷的。有一次，他骑车摔了一个大跟头，之后落下了偏瘫，整天卧床。从此，她天天伺候他，忙得团团转。而他，就像个孩子，稍不满意就发脾气。每次，她都忍着，一个人在背后悄悄流泪。

因为偏瘫，现在家里的农田，全靠她一个女人家。看她每次累得气喘吁吁，他说：“现在这些活儿都得你自己干了！”

她这才想起，原来家里的力气活儿一直都是他干的。她记得，他从部队刚退伍回家时，为了家里地方能宽敞些，他一个人去背砖、挖地基，双肩磨破了皮，双手划出了血口子，硬是在一居室的侧面接出一间小偏房。她恍然想起，病倒前他从没发过脾气。她明白，他是一时接受不了偏瘫的折磨才如此焦躁。

她的身体也很糟糕，已有高血压、心脏病，除了田间劳动，她还要照顾他。邻居们都说：把他送到养老院吧。她也动过心。有一次，刚把他送出门，刹那间，她的心就像抽空了一般，不顾亲友阻拦，她又把他“要”回了家。

她终于病倒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病情稍好些，她就急着出院。虽然家里请了一个远房亲戚照顾他，她还是不放心。到家一开门，扑来一屋子的尿臊味儿。他满嘴起了大泡，头发蓬乱，双腮都塌陷了。她瞧着，心像被针扎了一样。没等她开口，照顾他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说：“你可算回来了！我再也伺候不了他了！”

她低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摇摇头，病倒后，他说话就一直含混不清，这下却说出最清晰的一句话：“都是想你想的啊！”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一辈子了，他第一次跟她说这么肉麻的话。邻居和亲戚都劝她送他去养老院，她摇摇头说：“要送他走，除非我死了。”

她忽然明白，她和他之间从不缺少爱。原来爱一直都在，从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