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迎春
那白色的粉笔头又飞向了我,我惊醒了,看看四周,原来是一个梦。
当下是梦境,初中时,这可是现实——粉笔头穿越讲台、课桌、前两排的同学,飘向我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初三那年,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老师,姓王。他背有点儿驼,衣着极其简朴,夏天经常穿白色汗衫,记得上面还有洞洞,春秋季,两件破旧的深蓝色中山装替换着穿。他讲课语速很慢,声音很细并且拖得很长——一句话,他的课简直就是节奏缓慢的催眠曲。
开学初的一次物理课上,王老师讲什么内容我记不清了。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他又慢又细的嗓音,孵化了我的瞌睡虫,我的头小鸡啄米般开始啄课桌。正在恍兮惚兮,头被一个小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哦,一小截粉笔头。我愤怒地抬头,王老师并没有看我,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讲他的课。
这样的情形第二次、第三次出现之后,我暗暗发誓:上课一定不能再遭遇粉笔头的袭击了!
王老师的课讲得很细致,作业批改得也很认真,我的图画得不好的地方,他都用红笔作了修正。作业完成得好时,他总是写上一个大大的“优”,我对他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颇有好感。
为了增强教学的直观形象性,王老师每次上课,总是用一个木箱端着大量的教具进教室,看着瘦弱的他以及讲台上那些物理器具,我为自己上课打瞌睡感到非常惭愧。后来,每次该上物理课时,我都先用凉水洗洗脸,精神抖擞地迎接上课。
他在黑板上画图形,我认真地看着;他做演示实验,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旦他开始讲原理,我的瞌睡虫就开始活跃。每逢这时,王老师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粉笔头轻轻地、悠悠地掷向我。我惊醒后,想想刚才老师讲到哪儿了,现在又讲到哪儿了,马上看看书上的原理把它们联系起来,心里暗自庆幸:粉笔头飘过来的及时,还能把所讲内容连起来,还能学会,不然的话,整节课就不会了,以后也许再也跟不上了。如果他用其他方式管我,譬如让我一次次站起来,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来说,该有多难堪啊!
我开始对王老师飘向我的粉笔头心怀感激。每当粉笔头飘向我,我就笑笑,把粉笔头捡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半学期下来,一个小盒子几乎装满了。在校园里每次碰到王老师,我和他打招呼时总是面有愧色,他却只是笑,只字不提课堂上我打瞌睡的事。
长大后,我也当了老师。课堂上,每当学生走神或者想瞌睡的时候,我也效仿王老师,将粉笔头轻轻地、悠悠地飘向他们,然后若无其事继续讲课。我也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由怨恨到惭愧、再到感激的心路历程。
那飘飞的粉笔头成就了我的学业,我也靠它点醒了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