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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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里的鹰城|小暑喝碗绿豆汤
匠工衔泥烧粗瓷
【魅力鹰城 汝瓷之源·人间瓷话】宋代青瓷: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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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4年7月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匠工衔泥烧粗瓷

梁洼粗瓷 资料图
 

◇ 袁占才

鲁山东北有镇,名曰梁洼,镇域内,山水不亮,“两黑”冒尖:一煤一瓷。撇开地下的乌金不说,咱单说瓷。一千多年前,段店所产鲁山花瓷,启开了由低温之陶到高温之瓷的窑变,成为大唐的一朵璀璨之花,连玄宗也爱不释手。它黑底蓝斑,光芒幽邃,星空迷离,然其总是环绕在宫廷,清供在官宦之家,历史深处,鲜乎飘进炊烟袅袅的农舍,又遑论熏染稼穑,将养普通人的一日三餐。阳春白雪之物,难免曲高和寡。因了瓷根深扎,一朵花败了,再开一朵,段店北去十余里,梁洼的粗瓷,明代以降,款款走进千家万户,激荡起生活的浪花,温润了贫苦的日子。

懵懂之年,我曾迷惑,家中屋角床下,灶间厕间,怎会那么多瓷缸瓷罐?这些个东西,相貌粗陋,缺乏手感,死沉死沉的。它来自何方?怎会盘踞?及至渐大,随父北去三十里到梁洼拉煤,方悟,那里乃粗瓷之源。

一入梁洼,但见一街两行,随地摆放的尽是缸罐坛盆,倒扣着的,侧歪着的,齐整整的,杂乱无序的,黑压压一片瓷的海洋。一镇的繁华,一镇的热闹,一半在煤,一半在瓷,瓷土瓷烧,围着镇转。我曾奇迷,这儿的人,怎会不种庄稼,却种出如许之瓷?记忆里,这一生,和父兄去梁洼用架子车拉煤有十来次吧,每次返家,沉重的煤车上,总要摞一两件瓷器,不是缸,就是盆,不是自用,就是捎给亲邻。货源地买件笨瓷,能便宜三五毛钱,可节约下一兜盐呢。

不单本地人拉煤捎瓷,那些年,豫西南南阳、豫南周口驻马店乃至皖北界首一带,迢迢数百里远,都到梁洼拉煤捎瓷。来回一趟,十天半月,累得够呛。吾村东三里,即是去往梁洼的马路,天天车水马龙,尘土飞扬。家家需瓷,诞出“卖窑货”一业。卖窑货的,非比卖日杂百货的货郎,货郎担飘轻,窑货担压人。无论箩筐装盛,还是粗绳裸拴,一副肉肩承起,一双茧脚迈开,过沟越坎,游走叫卖。“窑货客,卖窑货,一肩肩来两大坨,吭哧吭哧趔趄着。”几句民谣,几多艰辛,几声叹息。背孜曾有一客,肩挑大缸,前往汝阳去卖,爬山时,腿一软,前缸磕在石上,烂了,扁担一翘,后面的那口缸滚落山崖。他下到崖下弄缸,又摔折了一条腿。没了生计,这人郁结于心,大病一场,瘦作了皮包骨头,撒手而去。是故,众乡亲深知窑货客的艰辛,买货时,一般不讨价还价,卖窑货的说几个算几个。

我曾多次到梁洼的窑场探看,多见作坊在前,窑炉在后。偌大的作坊,泥堆满了山案,搓泥的,搬泥的,转轮的,制坯的……一个个摔泥摔得山响,玩泥玩得溜顺。泥的世界里,一群玩泥的人,乐此不疲。天热天冷,一身溜光,一身臭汗。术业有专攻,捏缸的称缸匠,捏锅的叫锅匠,捏瓮的谓瓮匠,捏盆的是盆匠。称一声匠,那是最高奖赏,活在世上,人就值了。捏匠不用抬头,拉一腔“悠”,两三米远处,轮工把轮,石盘慢转;喊一声“搅”,轮盘飞动。石做的旱轮,轮杆上的铁尖嵌入石内,天长日久,竟把石轮嵌成了一盘蜂窝。那泥条泥筋在匠工手中,省了雕镂,删了繁缛,弃掉纤弱。粗削细捏,捏出的多是大物件。一口大缸,重过百斤,打作三截,无缝衔接。虽谓粗瓷,釉滴不是那么厚,釉层不是那么肥,看上去,都憨头憨脑的,一个个缩着脖子,鼓着肚子,却有着高粱花花的纯朴,深受耕农的喜爱。

说来,最苦的是泥工,最累的是烧窑匠。待这些庞然之物移入窑内,大套小,缸套坛,支钉支好,层层摞起,窑火一点,那就全看烧匠的火艺了。粗瓷与精瓷,制作有别,烧艺相同。三天五天,日夜不眠,先是文火慢升,接着烈火紧攻。升温太快,泥胎会崩裂,甚至把窑憋塌。窑炉内,火龙四窜,火舌遍舔,施温得均,要不然,外焦里生,就成了“哑货”,烧匠的脸就丢大了。所以一生火,烧匠就候在炉口,星星睡了,他也不敢睡,那颗心,提溜溜的,一直悬着。实在太困,打个盹,眯几眼,隔一会儿,就得唤醒,看火添煤。火候的把控,那是头发尖上一点点儿的劲儿,容不得半丝闪失。只有火住窑凉,打开窑门,看到齐刷刷的釉亮呈在眼前,一颗坠着的心才会落下来。

梁洼街南有一村,名唤缸窑村。村的得名,不用想。遥想当年的段店,烧出来一窑货,没有放凉,就让官府兜走,没得百姓的份。话说回来,段店的瓷,精雕细琢,器型又小,百姓用不起,也不实用。实用的,就是这憨憨的粗瓷。鲁山最早的一部志书是明嘉靖县志,上载:“县东北桃花店迤西,因土宜陶,故立窑数座,烧石冶瓮、罂、瓶、缶等器,以利民用。”桃花店,即今梁洼,县志所记,即粗瓷烧制。清雍正年间,有铺司强梁科派,勒索匠工,金青天还出台禁令,革除陋规,严惩盘剥窑商者。大集体时,缸窑村往北,东西南北四道街,几十个生产队,有百余座窑炉。林立的烟囱,弥漫的烟雾,把云彩遮了,让鸟迷失了方向。街面上,卖肉的,卖菜的,烟酒店,布匹店,一见泥腿子,笑脸相迎,恭敬有加,不怕这些玩泥人兜里没钱,尽管赊。

而今,瓷的烧制,由煤而气而电,粗瓷渐行渐远,渐趋退出生活。打个颠倒,今日的烧匠,已不比捏匠。只是,梁洼街中街外,还遗有多座碉堡似的窑炉。那废弃的窑堆上,风吹草摇,似还在诉说昔日的辉煌。沿街转转,你会发现,好多人家的菜园子,是用缸围的篱笆;院墙的墙头上,一层又一层,是用烂缸片叠摞而起;家家院里,还闲置着那么一口缸,两个瓮,三个坛。留下的这一件两件粗重的陶瓷,那上面,有父祖的指纹印痕,有无限的乡愁记忆。再看墙根下,眯眼晒太阳的几位耄耋老人,保不齐,就是当年响当当的捏匠“李”、烧匠“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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