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落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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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节倍思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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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24年2月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每逢佳节倍思亲

 

◇ 曲令敏

“长更滞雨留人梦,葛岭尧山梦不回。

两度家书来岁首,衰衣未置再停杯。”

这首诗是小侄子曲恩杉的《冬夜哭二祖父》,诗中的葛岭指代外婆家所在的杭州,尧山指代奶奶家所在的平顶山。

侄儿人在大西洋彼岸,祖父和外祖父不到一个月相继离世,而他被疫情阻隔,生不能几句话,死不能送一程,自此天人永隔,雨夜难眠,情何以堪……

一转眼,父亲离开我们一年了。重读这首诗,依然泪不能文……

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猛然想起父亲,心就被生生拽去一块儿,久久难以入睡。白天去广场上散步,远远地看见与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家,都会情不自禁地眯上眼睛,假装是看着妹妹陪着他老人家来这里遛弯儿,想要跑上前叫一声老爹爹……泪水下来,人已远去!

父亲1929年1月14日出生在唐河县城西关的一家带后楼的商铺,那天是农历丁酉(龙)年腊月初四。到大年初一,有一股战败溃逃的“救国军”破城而入,将商铺洗劫一空。“老总”们只要钢洋,小面额的铜钱和干果、点心全被倒在大街上的雪地里。

生意做不成了,曾祖父去做了别人家的账房先生。曾祖母带着儿媳、孙子回到乡下,乡下还有庄田。

荒乱岁月没有安稳日子。1931年5月,崔二旦杆儿一众匪徒盘踞唐河县城18天。乡下祖居被一把火烧光,14岁的本家姑姑被活活烧死。抢完烧完,一绳拴走了十多口族人,两岁多的父亲也未能幸免。人在远乡的祖父躲过一劫,赶回家变卖田地,把铜钱十字攀肩绑在身上,昼夜奔波,辗转赎人。他没有急着先去寻找自己的儿子,而是忍着心中巨大的痛苦,自己劝自己:“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刚会说话的父亲被土匪关在县城一个叫曹井的院子里,每到饭时,他撵着人叫叔,讨得一点吃的。18天后,救兵到,土匪仓皇溃逃,未及带他,最终凭着后背上的胎记,面目全非的他,被家人认领回来。

匪患过后是大洪水,洪水过后,瘟疫流行,不满27岁的祖父终因多日奔劳,染疾不治,撒手西去。留给孤儿寡母的,只有一座搭在稀泥地上的草庵。打那儿以后,母子们一架纺车熬日月,一年到头儿泡在血汗与泪里,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即便这样,祖母还是坚持让父亲读了四年书。

1948年8月15日,农历七月十一,祖母在一间土墙瓦屋东边接了一间茅屋,借来一床被子,为父亲和小他5岁的母亲举办了婚礼。

新中国成立之初,正缺人才,识字的父亲原本有机会出去工作,但祖母害怕失去这个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儿子,就把他藏在柴垛缝里,替他选择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

父亲当过的最大的“官”是生产队队长,其间遇到三伏天的搦脖儿旱,谷苗儿旱得拧绳儿。别的生产队都把谷子割了喂牛,他坚持再等等。最终等来一场透雨,谷子活过来,一亩地打二百多斤。

之后,又遇秋涝,眼看8月末了,桐河一场大水,把地里的庄稼毁个净光。父亲带着大伙儿先种上十来亩萝卜、白菜,等水干土松,又跑到远乡借来荞麦种子,赶种了百十亩。那个灾年的冬春,大伙儿没有饿肚子。

可这个生产队队长他当了没几年。那年麦天,有个本家侄女不等队里统一安排,到刚收割过的地里拾麦,被父亲没收了。这个女孩儿打滚撒泼,破口大骂,父亲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不当队长,父亲也是往哪儿一站都不输阵的庄稼筋。摇耧撒种,扬场打掠不在话下,般般巧活儿累活儿,没有他干不了的。当牛把儿,他喂的两头牛膘水最好;撒乱麦,他出手的种子最匀;种菜园,一个人劳作,让百十口人一年四季都有鲜菜吃……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每到春节,有钱没钱,全家人的棉鞋都必须是新的。

祖母说:“一个猪娃儿头上还顶着四两糠,只要不偷懒,天无绝人之路。”

祖母说:“一个人生来都带着两只手,有本事挠个大虫吃吃,没本事挠个小虫吃吃,谁不挠谁不吃……”

一年到头儿,风雨阴晴,家里地里,脚手不闲,这是我家祖传的家风。做鞋这种活儿,也是在拧花赚钱之余。

年三十儿,诸事忙完,还有谁的棉靴没做好,父亲母亲就会凑着一盏煤油灯,一个做靴帮,一个纳底子,到天明,保证全家人都有新靴穿。一星灯火里,两个忙碌人,睁开眼看看,他们在忙,再睁眼看看,他们还在忙……

父亲不仅会织布纺花,还会织毛衣、做上底儿棉袜,还会穿筐子、编篓子、勒筛子、打席、打茓子,但凡贫寒农家一应家用,他无所不能。小时候,我曾经为他那一双大手着迷,无论草和泥,他都能拿来编编捏捏,为他的女儿做出各种奇巧的玩具。父亲干活儿的时候哼着小曲,细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变戏法儿一样编出锅上、床上、屋里、院里各种各样的用具,茅草的、麦草的、高粱秆儿的、钢柴的、荆条的、白蜡条的……凡地上能长的,都是他变戏法的活道具。

单说织土布,他也能织出花样儿。太平洋条的床单儿,蓝白相间的方格子被面,红黄蓝绿,数着线织出来的花布是给女儿做花布衫的,买洋线织人字纹,染黑做裤子,是让在县城上学的孩子穿的“洋布”。

父亲是粉匠。同量的红薯,经他手,出粉总比别人多。

父亲磨豆腐用河水,不仅出豆腐多,而且还细还香。

村庄三面环河,三年两头儿涨大水,父亲一辈子单独盖过七次自家住的房子,土坯墙、草垡子墙、砖表墙、板打墙,他啥都会,成了远近闻名的泥瓦匠。砌砖,砖缝跟墨线打过一样水平直。苫瓦,从底瓦、面瓦、脊瓦到滴水再到小灰瓦扣成四瓣儿花的窗户,哪哪都是他起头儿立杆儿。一直到60岁的时候,村里组建建筑队,还请他出马当竞标的技术骨干……

父亲是厨师。传统宴席,头碗鸡,二碗鱼,三碗上的红肉皮,替代海参用炮皮(干猪皮过油炸),每桌八热八凉,还有4个汤。红案白案都是他。有的人家买不起更多的肉,一个猪头,父亲也能做出一个全桌……

菜上齐了,父亲坐在院子里新支起的大锅旁,半碗菜汤就喝饱了。回想起来,每次哪怕只有十桌八桌,他也会累得吃不进去东西。乡亲们都喜欢请他这个大厨,不仅因为他厨艺好,最重要的,是他能将缺这少那的食材做出多种花样来。

父亲最大的爱好是戏曲,小时候十乡八里有戏,再远,他也会把我扛在肩头儿跑去看,几乎所有名角儿的拿手戏他都知道。在生产队的时候,为了看一个他喜欢的刀马旦的戏,收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和几个年轻人一起蹚水过河赶到那个唱戏的村庄,人家正好煞戏。剧团的人得知他们竟然跑了30多里路,紧锣密鼓,一阵急急风,把走散的演员招回来,加演了两场折子戏……

父亲少时也曾想去学戏,试唱一段,招人的班头儿两眼放光,说:“你看这扮相,这嗓子,真是个难得的坤角儿!”回去跟祖母一说,祖母火了,“自古唱戏门头儿低,死了都不得入老坟,你知道不知道?还唱坤角儿,男扮女装,丢死八辈子人!”

父亲对祖母百依百顺,从此打消了学戏的念头儿。

父亲记性好,不管戏剧还是大鼓书、坠子书,都过耳不忘,80多岁了,每到春节儿孙绕膝时,他还给我们唱《小两口争灯》……

父亲心里装着多少经典曲段和大书,我无从知晓,但从他老人家身上懂得了啥叫“高台劝化”。

父亲走了,他的基因还在,儿孙后代,一定会继承父亲传下来的好家风,坚守做人的道德准则,清廉自律,赤诚为人,即便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要方方正正地砌在正道上,为国家、为家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枣园历日今来迟,新春残腊俱不知。

此去支风借云月,但乞入梦于暇时。”

借舍弟《立春思父》暂停笔,只求有梦到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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