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明建

近几天，我爱人把八十多岁的父母接到了我们身边。刚来第一天，爱人提议让他们洗个澡，母亲能自理自己洗，我帮父亲洗。

当我用手挽着颤颤巍巍的父亲往洗澡间走时，父亲用那双被岁月侵蚀得混沌的眼睛望了我一下，眼神中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难受极了。因为我知道，父亲是在用眼神告诉我，他老了、不中用了，洗个澡还得让我帮忙……

父亲年轻时候的眼神可不是这样子！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的眼神一直是严厉的，作为一家之主，父亲在家里是最有威严的。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不管谁不听话，只要父亲走到屋里用眼神一扫，都会变得鸦雀无声，虽然父亲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记得十七岁那年，我在高中读了两个月不想读了就在一个星期一赖在家里不走。父亲气炸了肺，双眼紧紧盯着我，扬起巴掌来到我身边。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的眼神里露着凶光，非常可怕。我害怕父亲的眼神，就妥协了，拿起书包向学校走去。

可是，不争气的我到最后还是辍学了。那时，父亲虽然没有再埋怨过我，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沮丧和失望。也是从那时开始，父亲的眼神不会像以前那么可怕了。“哀莫大于心死”，对我期望极大的父亲也许是“心死”了吧。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已经适应了我的平凡，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有了新目标，父亲的眼神又有了光彩。可我偏偏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有一次父亲看好的一个女孩儿很喜欢我，我却在父亲不知道的情况下向人家提出了分手。后来，父亲逼着我给女孩儿道歉，我不听话时，父亲的眼神又变得严厉起来，和以前一样扬起巴掌要打我，但巴掌始终没有打下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从那时开始，我发觉，一向像老虎一样不怒自威的父亲被我折磨得像只“病猫”了。也许父亲知道，“儿大不由爷”，他渐渐收敛起自己的傲气，对我听之任之了。

后来我建立了自己的小家，父亲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

父亲的眼神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化，直到耄耋之年变得“可怜巴巴”，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父亲的缩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