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占才

七夕节到了，世间男女谁不羡织女手巧，谁不敬织女坚贞，谁不愿娶回一个像织女那样的妻子？

出身天庭的织女，是什么样的身份与形象？她与玉帝、王母是何关系？在此，我想作以探究。

“织女”一词最早出自《诗经·大东》。在这里，两星的恋慕，悄然萌芽。到了两汉，《古诗十九首》之《迢迢牵牛星》，对织女作出细腻描摹。诗中，动词连用，一个饱含离愁的痴情女子的形象跃然眼前。汉魏六朝诗歌所塑织女过于华贵，却不失贤淑。之后，织女的特征呈多元表现：相思之痛、相会之欢、相爱之挚、分离之苦。但是毋庸置疑的是，织女温婉如初，任凭王母强拆，毫不彷徨摇摆。到了唐代，对织女的偏爱从宫廷渐入民间，七夕节形成。

织女的身份，民间与史载杂糅，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但是，哪个说法更合理、合情、有趣呢？

《后汉书·天文志》说：“织女，天子真女。”《史记》载：“三星，在天纪东端，天女也。”《天官书》曰：“织女，天女孙也。”殷芸说是“天帝之子”，柳子厚记为“天女之孙”。亦有说是天帝的外孙女。“孙女”之说，显无道理：普遍的，人们认为天帝无儿，哪来的孙女？！外孙女之说，亦太牵强：外婆岂会过分干涉外孙女的婚姻？也有侄女一说，更显外道。大众所接受的是，织女是王母的女儿，这才最为合情合理。

那织女究竟是王母的第几个女儿呢？

不少人说是“七仙女”。

持此说者，是把“牛郎织女”与“天仙配”弄混了。

我们只要看看电影《牛郎织女》和《天仙配》，就完全明白了。这两部电影，都是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所演。1950年她饰过电影《天仙配》中的七仙女，1960年又饰了电影《牛郎织女》中的织女。

电影《牛郎织女》中，王母以牵牛星“违天规、废耕作、勾引织女动凡心”为由，贬他下凡耕地犁田。织女揽责：“那一日漫步碧空游，彩云深处遇牵牛，是我约他人间去，纵有罪过我担受。”而牵牛也怕连累织女，挺身而出：“是我云端会织女，劝她下凡织绫绸，莫罚织女罚牵牛。”牵牛谪贬，织女眼望恋人远去，悲痛欲绝。金牛星为牛郎和织女求情，亦遭贬谪。牛郎所饲老牛，正是金牛星贬后所变。织女与牛郎人间的相爱，是天上爱情的接续。

“牛郎织女”是“天河配”，赞的是爱情，歌的是婚恋自由。而“天仙配”，扬的是孝。

“天仙配”的故事，最早出现在东汉，讲的是孝子董永“卖身葬父”，感动了思慕人间的七仙女，经土地公说合，槐荫树做媒，二人结为夫妻。

电影《天仙配》中，开端叙众仙女到天河去玩，站在鹊桥之上，观赏风景，看天上人间，一目了然，曰：“远看彩云似玉带，飘飘荡荡天河来，姊妹七人鹊桥上，望见凡间鲜花开。”电影的中间情节，董永到傅员外家做工，遭到刁难，七女求助六位仙姐，一夜织成锦绢十匹。董永见到锦绢，赞七女手巧，又惊又喜，问娘子：“莫非你是织女星？”七仙女回曰：“为妻不是织女星，名师传得手艺精。”在这里，七仙女明确答复自己并非织女。

但是，两部电影都未给出织女在众仙女中到底排行老几？

那织女到底是王母的几女？倒有一证。

豫西鲁山，民间流传，织女是王母的第九个女儿。玉帝与王母有九个女儿，其中排行老九的织女是王母的娇娇女，玉帝的心尖尖。鲁峰山西南角，有村名叫孙义村，村上人多半姓孙，尊牛郎为老祖爷，尊织女为老九姑、老祖奶。村民虔诚，在鲁峰山西北隅，当年织女下凡洗澡的潭水边，盖了一座九女庙。庙有三殿，一是“天爷殿”，专祀玉帝与王母。二是“九女灵霄殿”，奉九位仙女。大女居中，手握玉皇圣印；左侧依次，二女持如意，四女捧玉笙，六擎太阳八掌印；右首依次，三女挥动三星剑，五女吹洞箫，七女托月亮，九女拿飞梭。九女伺职不同，分工有别。三是“九女殿”，中塑九女像，左为三姐，右为八姐，这姐儿俩本事大，对小妹也最亲。

据九女庙的司官、孙氏媳妇许四妮介绍，九女（九老姑）忠于爱情，恪守孝道，亲睦家族；是天上的乖乖女，人间的好信使；从天上带回天虫，也即柞蚕，教人养蚕织丝；又从天上携来九姑娘花，也即油菜籽，以度春荒。

接着，许四妮唱起“九个仙姑下凡来”的歌谣。歌曰：“清水滢滢九女潭，九天仙姑来下凡。大仙姑站班天爷边，带着姐妹来偷闲。彩云缭绕琼瑶池，玉皇圣旨准时传。二仙姑手拿如意钩，富贵吉祥人间留。三仙姑手持三星剑，降魔除妖保平安。四仙姑双手捧玉笙，自有百鸟来朝凤。五仙姑吹起洞箫来，轻歌曼舞百花开。六仙姑托出红太阳，恩光普照尘世上。七仙姑夜晚伴你行，明月一轮照天庭。八仙姑是个掌印官，有了规矩成方圆。九仙姑恋上九女潭，得配牛郎好姻缘。春蚕吐丝好织绸，金梭一抛来人间。”

我们听得入了迷。一打听才知道，许四妮还是省级牛郎织女传说的非遗传承人。

其实，我们也不必过于追究织女是老几。

织女是一个美丽女子的代名词，是主导家庭温暖的好妻子。“织女”一词颠倒过来，为“女织”。汉贾谊文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唐孟郊诗曰：“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当年嫁得君，为君秉机杼。”女织男耕，婚姻单元，衣食组合。农耕时代，娶的妻子如果“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养蚕织丝、裁剪缝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的是前世修的福啊。若她拿不得飞梭，上不了织机，不会针黹女工，家庭就要受冻馁之苦。所以，织，是古代女子之大业，是女子灵魂之闪光，是男子情感之寄托。织女，是女子崇拜之偶像，是男子心仪之代表。于是，飞梭与织机，成了离愁暗恨、思念心切的情感道具。织女，成了伤感与哀怨、浪漫与美丽的结合体，成了赐授技艺、编织幸福的女神，成了心灵手巧、能够弹拨出爱的琴弦的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