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峰

1961年的冬天，张德乡唯一的初级中学停办了，所有的教师和教务人员都被下放到小学。正上初中二年级的父亲没有了学上，想读书的他很是煎熬。

一天，父亲碰见了一位熟悉的学校教师，他问父亲：“你还想上学吗？”父亲的回答很坚决：“想”。这位好心的老师告诉父亲，在临近的郏县某个镇上，还有一所初级中学在维持，父亲可以考虑到那里继续读书，但是，学校距离我们村有好几十里路，且不明具体情况。父亲没有丝毫犹豫，联系并召集了十几个村里的想继续读书的同学，告别父母家人，一起去找这所从未谋面的中学。

那天很冷，还下着小雨，一群十来岁的男孩一起出发了。三十几里路对于那时的农村而言，十足遥远，不知道具体地址需要一路打听，寒冷、饥饿、茫然……种种困难笼罩着这群孩子，逐渐，有人开始动摇。“俺不去了，太冷了。”“俺爹娘不知着急不？俺回家吧。”……早晨出发不到中午，十几个孩子仅仅剩下父亲一个人了。坚持！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找到这个学校，找到了，就能继续读书。

一路冒雨，一路饥寒，一路打听，终于，父亲找到了这个镇，来到镇上的这所学校时已经是深夜了。学校不大，只有几间破屋，周边空无一人。彼时的农村，天一黑便只是居家能见几盏油灯，更何况是晚上十一点多。父亲又困又累又饿，只好蜷缩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打盹。天很冷，父亲内心却燃烧着炽热的求学火焰。就在父亲快睡着时，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线射来，只见一位披着大衣的老者走来，父亲惊喜地发现，老者竟然是张德乡停办中学的一位教务人员。父亲很高兴也很激动，向这位老师表明来意，也陈述了一路的辛苦和坎坷。这位老师说，你回家吧。父亲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想继续读书，我来这里就没想过回家。”这位老师笑了：“现在学校放假了，学生们都回家了，等开春开学了，我找人给你捎信，你再来。”父亲释怀了。那晚，父亲在这位好心老师的屋子里对付着睡了一晚，第二天便赶回家，和伙伴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开春，父亲如约而至，继续自己的求学生涯。后来，他又辗转到神垕镇读完了初三，终于在1963年考上了城里唯一的高级中学。他很高兴，尽管他不知道迎接他和母亲三年高中苦读的是1966年的高考暂停。父母一个参军，一个下乡，大学梦碎。

60年后的2021年，在回西安的高铁上，回想着前一天父亲给我和两位朋友讲述的这个求学故事，不禁泪流满面——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父母品学兼优，是那时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然，时不利兮。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和弟弟都出生了，父母的大学梦也就此彻底结束。欣慰的是，父母重视教育，我和弟弟都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成为了高校科研工作者。固然，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弥补父母当年不能高考的遗憾，但作为孩子，秉承其身上所有的果决，在求学路上矢志不渝，也算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了！我会把这种精神总结好，传承好，并传给我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