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隋淳向

在回娘家的必经之路旁，有一片广阔的麦田，来回间我参与了麦子的一生。

有谚云：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宜时。每年的这个时节，几辆旋耕机就在这片土地上轰鸣，本来坚实、布满玉米茬儿的土地，在旋耕机的铁犁下像波浪一样滚动跃起，而不过几天的工夫犁垡起伏的土地就又变回平坦广阔的模样。母亲说：“‘麦子不怕草，就怕坷垃咬’，不平整哪行？”土地平整没有坷垃，既能在秋季保墒，又能在冬季保暖。墒情好温度适宜，小麦丰盈了寂寥的深秋大地。

季节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寒冷的冬天到了。“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可是这些年的冬天成了无雪的冬天。每次路过那片麦田，望着已经和大地融为一色的小麦，我的内心充满担忧。

春寒料峭，麦田现出点点新绿，看似弱小，却已迸发出澎湃的生命力。她们在冰冷坚硬的地下积蓄、孕育，最终走过至暗时刻。尤其在一场透地雨后，她们喝饱了水，“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从匍匐到直立，从直立到亭亭，再从亭亭到孕育麦穗。我很少看到农人在地里劳作甚至他们不及我在麦田里的时间，好像播种就等着收获。母亲笑着说：“麦子省事着哩！”

是的，我曾长久地徜徉在麦田旁，绿色的麦田绵延到蔚蓝的天边，微风吹过，天地间麦浪起伏，令人的心神也如这麦田般起伏荡漾。看到昂扬向上的麦子，我想到了谷子，想到她们风情万种娇羞万状的模样，也想到她们被麻雀啄食的样子。而麦子不掩饰不羞怯，昂扬直立，锋芒毕露。鸟儿在沟渠上的大树上啁啾，却没有一只落在竖着尖利锋芒的麦穗上。

母亲掐下几穗麦穗，在手中慢慢揉搓，然后吹掉绿色的麦皮，分一半给我，剩下的放到自己嘴里。她慢慢咀嚼，笑意在嘴角荡漾开来。我也把麦粒放进嘴里，那种根植于味蕾深处的几乎被遗忘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

当我再次见到麦子，她们已经通体焦黄，燥热的风吹过，我闻到了丰收的味道。母亲说：“‘麦熟一晌’！”说话间，远处响起隆隆机械声，联合收割机来了，母亲轻叹一声，如释重负地说：“她们是我们的天啊！”她们从苦寒中走来，在早春中勃发，在芒种时收获。最终她们也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模样：赤诚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