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繁星

想去武汉的念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可能是在某个公交车或是街角屏幕画面里看到了樱花，脑子便悄悄记下了。离家不远的街心花园里，辛夷花盛开，路过的时候站在繁花下眯眼抬望，嘴里就念叨：去武汉看樱花吧。

出发前，家人并不知情，导航切入耳机中，当听到预计四小时五十分钟后抵达的播报在耳边响起，心中窃喜。

向南方行驶最直观的变化是水越来越多，池塘、小河、湖湾，水以各种方式出现。进入湖北时是日暮时分，大地恰是最浓郁的墨色，在整片的墨色大地上会有明亮的部分闪现，这部分是瓦蓝色、橘红色的，能让布满晚霞的天空落在大地上的，也只有水聚成的河与湖，像黑丝绒上点缀的宝石。

夜晚八九点钟的武汉最是热闹。安顿好下榻的民宿，便匆匆出门觅食。位于江汉区统一街洪益巷的吴长子卤菜馆是很多本地人的心头好。吃上卤味前，你要穿过熙攘吵闹并不干净的、明暗交替的胡同小路，随后你就会看到小小的似乎歪歪扭扭的门面，加热的铁盆中，不断冒热气的各色卤味，肘子、猪舌、猪尾、猪耳朵、香肠、鸡蛋、鸭腿、大肠、藕和各类豆制品，异常齐全，丰富程度不亚于千与千寻汤婆婆汤屋外的那条美食街。卤菜口味急剧变化，从入口到咽下，每一口都有起承转合。原本是惧怕卤肉腻味的家人，也因为醋的妙用，让盘子见了底，美中不足的是母亲无法吃辣，并未尽兴。

黄鹤楼比我想象中的高很多，离江也远很多。驱车行驶在长江大桥上就可以看到它。虽已不是古时文人墨客登上的那座楼宇，但看着雾中隐约可见的长江依然心生感慨。顶楼的壁画江天浩瀚很漂亮，其中一幅画里可以看到天地间小小的鹤金光闪闪。如果是白色的羽毛飞在夕阳里，也会是金色的吧，这个经验源自于去年在三亚的某个黄昏，熔金夕阳照着落在船头的白色鸥鸟身上，一身金黄，一如画中这般。站在黄鹤楼上总会想远在天边的扬州，会想比天边还远的唐朝。它就是这么一个文化符号，时空锚点。 咖啡巧克力味的黄鹤楼冰淇淋好吃，印着樱花与黄鹤楼的明信片也飞去了北京。

无论从大学毕业多久，都还是喜欢学校。喜欢看白衣的充满希望的清瘦的少年。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总会想抽出时间拜访这里的名校。比如去了北京就央求哥哥带着逛清华园看图书馆的猫馆长。

到了武汉，肯定得去武大，即使没有樱花。奈何武大只在盛花期才开放入校赏花预约，只能早早赶往最后一站——东湖樱园。

三月初，武汉地区只有早樱开放，东湖开放的早樱主要是云南早樱，也有初美人、飞寒樱等品种。好在早樱也不少，且在我的故乡目前依然是铅灰色的主色调，所以看到满树粉白绽放虽未染尽全园也还是很过瘾。白色、粉色的细小樱花瓣在阳光里像是碎掉的月光和冰块，清晰可见其上的脉络，像白皙女孩的耳朵和血管。樱花便是如此，总让人呼吸缓慢，想到安静的柔和的光景和事物。

不用风来，盯着它看的工夫，就有花瓣儿不断飘落下来，樱花和蜉蝣一样，代表着自然界中“一瞬”的概念。同时日本物哀的理念也常以樱花为符号。讲人应与万物共振，风、光、花、雨、山、石。我们的感知应伸展向广阔的时间与空间。 在翻阅园区资料时，看到一则有意思的记录，1991年，这里的樱花树中有200株、多个品种去往了北京，在玉渊潭公园扎根安家。它们便这样提前20年去往了哥哥的新家，此刻陪伴着我的侄女。这是怎样的一种联系呢？这似乎是与一瞬不同的概念。樱花树跨越了20多年的时光、1000公里的空间，成了某种纽带。

至于盛花期的樱花，像关山樱、雨晴垂枝樱、八重红垂枝樱，还如同烟雾一般沉睡着。放眼望去整个园区大片烟雾裹挟着几片早樱盛开的区域，不敢想已让人眼花的早樱真正进入盛花期的景色：漫天的落樱会把湖面都变成粉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