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传贵

下午，突然想起很长时间没给大伯家二哥打电话了，好像过年也没有打电话，这是不可原谅的，20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我立刻拨通电话，关机，连续拨打电话两次都是这样的提示。两个小时后，又拨，电话通了。二哥话语间很平静，没有以往打电话时的情绪高低起伏。而我很兴奋，毕竟这几年太艰难了，亲人联系得越来越少。我先是问候了大妈，得知大妈身体很好。我又兴高采烈地问到二嫂，祝二嫂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二哥平静地说你二嫂已经走了。走了，出差了吗？我问出差去哪儿了，二哥说去世了。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一直断断续续地说，二嫂是一个好人，接着就是号啕大哭，止不住，不能通话了，挂了电话，一个人坐在那儿泪如泉涌。

二哥爸爸的太爷爷和我爸爸的太爷爷是亲兄弟，我小的时候我们两家走得很近。

小时候经济拮据，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农活又特别重，母亲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记事时起，每到收麦、插秧、收稻时节，任何需要劳动力的时候，我大伯就会和大哥一起来帮助我们家。

小时候不喜欢拜年，但从不抗拒去大伯家，大伯一家特别亲切，大妈给我拿他们家最好吃的炸糖糕。记得有一次，好像是收割水稻，大伯和大哥来我们家帮忙，晚饭后，坐在稻场上，我拿着扇子给大伯扇风，他特别高兴，说我有孝心，问我长大了怎么孝敬他，我说给他买个电风扇，免得扇扇子累得胳膊痛。他听了高兴得眉眼都舒展开了。以后好多年见面都说这个事，说他记着呢。

我上学、工作，每年回家都去看望大伯，他还会提起那个电风扇的约定。大哥身体后来出了一些问题，1992年，年纪轻轻就走了，1997年大嫂也走了，再后来大伯刚过60岁也走了。大哥大嫂留下了3个孩子，当时最大的才10岁，二哥家的担子更重了。

每一次回家，提起大伯一家，爸爸妈妈都说：“那是一家好人，帮助我们家太多，不应该走那么早，守田的担子太重了。”守田是二哥的名字。又说我二嫂太好了，接过去大哥的3个孩子，又把大妈接到武汉。

因为一个案件，我从2008年连续10多年，每年都去湖北，路过武汉。每次都去看望大妈。2008年3月初，我在武汉转车，那时才第一次见着二嫂。30多岁，瘦瘦高高的，应该有167厘米，脸色有些暗黄，满脸笑容，像外面盛开的海棠。二嫂很热情，说，早听说老叔家弟弟，今天真的见着了，说我太瘦要多吃，180厘米的身高才130斤体重，不行的。说回老家的时候去看过我爸妈，晚上不要走了，多说一会儿话。

二嫂住的是学校的房改房，70多平方米，改造了3个卧室，两个卧室都是高低床，其中一个卧室放了两张高低床。二嫂系上围裙开始做饭，我和大妈唠家常。吃过午饭，我还要去鄂州，没有在武汉停留。二嫂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女，但她温良贤淑、蕙质兰心、性格开朗。

后听说大哥的3个孩子分别读了大学、中专、研究生。

二嫂和二哥是大学同学，二嫂毕业后成绩优秀，留校任教。二哥也一路狂奔，博士毕业，去了一家大型国企。他们的女儿像二嫂，活泼可爱。二嫂常说，大哥大嫂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

每次路过武汉去二哥家，二嫂听说后总是急急忙忙从单位回家，坐在大妈旁边，听我和大妈唠家常，时不时问我工作顺利不，叮嘱我注意身体，要多回去看看爸妈，然后张罗做饭。

2013年秋天，二哥打电话说二嫂来郑州开学术研讨会。我张罗着迎接二嫂，可是等到会议结束时，二嫂来电话说在回武汉的高铁上。二嫂说家里面孩子多，作业需要辅导，大妈身体不好，学校有个课题实验还没有做完。我知道二嫂放心不下那个家。

时间飞逝，孩子们都渐渐长大，参加工作了，听说小侄女也上大学了。2019年又见到二嫂，二嫂皮肤明显好很多，没有以前那种暗黄了，可能是孩子们都成家立业，操心的事少了一点。她还是那样急急忙忙回家，安静地坐在大妈旁边听我唠家常。大妈说再给我炸几个糖糕吃，我笑说大妈怎么还记得这个，大妈说年龄大了，好多事都忘记了，说我爱吃糖糕也是刚刚想起来的，二嫂就开始烫面。

2020年疫情，武汉处在风暴中心，我很担心二哥一家人的健康。大年初一，我赶紧打电话给二哥，二哥说一切都好，不用挂念。此后3年间，没有再见二嫂。

我就想，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断断续续听二哥说，二嫂很忙，很少去医院，年终体检，发现淋巴癌，已经扩散了，在医院治疗，2022年底感染了新冠。今年1月，一个好人刚走完48年的人生就这样没了。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一路风景有大伯、大哥、大嫂相陪，希望二嫂在天堂里面不再有病痛与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