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标

母亲有个电话簿，是用白纸和针线缝出来的。

有一次，家里需要联系一位远房姨妈，而我们手机里都没存姨妈的号码。母亲打开抽屉拿出电话簿翻起来，最后在众多号码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一组，拨过去恰好是姨妈接的。我们一边夸奖母亲，一边想看看她的电话簿。可她竟然红了脸，慌乱地将电话簿放回抽屉里，锁上了。

母亲越神秘，我越想看个究竟。曾经为她准备过一个电话簿，上面写着亲友的电话号码，但每次打电话母亲都是颠三倒四的，找我时她会打给大姐，找小弟时她又会打到我这里，弄得我们啼笑皆非。

母亲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虽然对阿拉伯数字不陌生，但当它们排列在一起成为电话号码时，她就会“失忆”。现在，母亲能在众多号码里快速而准确地找到姨妈的电话，秘密一定是在电话簿上。那电话簿是如何让不识字的母亲变得聪明又自信的呢？

母亲生日那天，我们回来庆祝。也许是太高兴，她竟然忘记把电话簿锁上了，我们便嘻嘻哈哈地翻看起来。母亲用铅笔记号码，阿拉伯数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超大，每个数字都要重重地描上几遍。最让我们吃惊的不是字体，而是每组电话号码后面记的不是名字，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那些图形画得很简单，有水波浪、花盆、球拍……

“老妈是在潜伏吗？这些是接头暗号吧？”小弟惊讶地说。“是呀，老妈画得有点像远古时代的符号呢！”姐姐也调侃道。

醉酒的母亲发现我们偷看电话簿，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认字，经常打错电话，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她指着我的电话号码说：“你在水利部门工作，和水打交道，我就画了几条水波浪。你大姐爱养花，我就画了一个花盆。你小弟爱打羽毛球，我就画了一个……”她得意地向我们炫耀着自己的杰作，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我们却再也笑不出声来。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人老了就不中用，可这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怎么也不能落伍呀。”此时，电话簿上那一串串寂寞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在简单粗糙的图形衬托下变得温暖丰盈起来。

母亲的电话簿虽然简单得有些粗糙，但朴素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