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广阔

以前在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凡是经历过一个大手术的人，几乎都会变得异常消瘦，和生病前相比似乎换了一个人。

秋收后的田野就像刚刚被人动了手术一样。给田野动手术的是农民，他们挥舞在手中的镰刀就是手术刀。变化最大的还是一块接一块的稻田，收割后的稻田从臃肿变得消瘦，从丰腴变得苗条，恰恰就像一个经历过大手术正在恢复元气的人。

刚插秧的稻田是绿油油的，稻子成熟后的稻田则是黄澄澄一片。收割后的稻田变成了五彩颜色。茎秆血红的辣蓼、通身碧绿的秕子、金黄色的稻秧以及很多不知名的细碎小花，让稻田变成了一幅五彩图案，犹如一块彩色地毯。

收割后的稻田既没有了罗大佑在《童年》里所描述的“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也没有了周杰伦在《稻香》里所描述的“稻香河流”。

“颗粒归仓”只是一种理想，收割后的稻田总会遗漏一些稻穗，和青草、稻茬混杂在一起。现在的农民也大方了很多，对于这些遗漏的稻穗多少有些不屑一顾。这样的大方成了对大自然的一种馈赠，受益的是各种鸟儿。比如最常见的麻雀以及一些羽毛十分漂亮却少有人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小鸟。

山上的松鼠总是很谨慎，不过由于稻田紧挨着山脚的缘故，也会有胆子大些的松鼠从山上下到稻田里拣食稻谷。机警的松鼠找到一穗稻谷，就用两只后脚站立起来，然后两只前爪紧紧捧着稻穗，蹲坐在稻田里，小嘴快速嚼动，嚼几下就停下来，留意周围的动静，确定安全以后就再嚼几下。如果感觉有什么危险，松鼠三跳两跳就消失在稻田边的茅草和灌木里。

相比之下，田鼠就从容了很多，它们以田野主人的姿态出现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悉悉索索”之下，大吃特吃一番，临走还要叼着几穗稻谷回家储存起来，当作过冬的粮食。

稻田没有收割的时候，稻子无疑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其他各种各样的杂草都被压制住了。为了不让这些杂草争夺本该属于稻子的阳光、水分和养料，农民用手拔它们，用刀割它们，用农药消灭它们。

现在稻子收割了，金黄的稻谷堆进了粮仓，农民对稻田也就听之任之了。野草趁机开始疯狂生长。如果你稍微留意就会发现，稻子收割后不几天，稻田里的野草，高度就超过稻茬，从远处看，整个稻田竟然变得绿油油一片，给人以春天般的错觉。

稻田里的水早已经放干，人走在上面，稻茬很柔软，野草也很柔软，像是踩在一张细密的毛毯上。我很喜欢走在冬日的稻田里，不管是阳光普照的天气还是细雨霏霏的日子，漫无目的地走在稻田里，让人身心感到一种彻底的放松、难得的惬意。

土地是农民的命，也是农民的根，农民对土地的遗忘永远都是暂时的。刚刚入冬，农民就赶着牛、扛着犁铧，或者是开着突突响的农机，把稻田里的泥土深深地翻起来，稻茬、野草、稻秧……随着犁铧全部被埋入地下，黝黑或黄色的泥土被翻上来，刚刚还是枯黄夹杂青绿的稻田，瞬间就变了模样。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但谁说只有“落红”才“更护花”？稻谷收割后的稻茬，稻田里的野草、野花都将在泥土下化腐朽为神奇，成为明年春天新栽种稻苗的营养。

稻田正在积蓄着养料，也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又一个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