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伟宽

夜阑人静时、独处静坐时，每每想到父亲那个至今未了却的心愿，我就感到内疚和自责。

父亲的这个心愿由来已久，具体什么时候萌生的，我也说不清，至少他当着我们的面说过多次：“抽机会一定到北京去看看！”

北京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庄严而神圣，到那里去走走看看或许是每一个中华儿女的梦想。但我一直坚定地认为，父亲的这个愿望应该是受了姥姥的影响。

1980年2月，在东北佳木斯某部队当营长的二舅回老家带家属随军，临走时非要让姥姥也跟着去部队住一段时间。他们途经首都转车，受战友挽留，在京稍作停留。二舅一家三口陪姥姥看了故宫，看了天安门，去了颐和园，登了长城。这一趟短暂的北京之行，足足让姥姥自豪了数年。特别刚回来那段，逢人便讲，见人就夸，“天安门有多高大雄伟啦”“颐和园有多好看啦”，直说得那些从没出过远门的老少爷们眼馋心热呢！我估摸着，父亲十有八九也是被姥姥嘴里的北京给吸引住了。

那时，家里经济拮据得很，连去县城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去北京了。后来生活虽说一年年好了起来，但要说专门去一趟北京，父亲肯定也舍不得花那几个钱。

直到1998年麦收时节，我正面临军校毕业分配的档口。为了让我能有个好去向，朴实憨厚的父亲二话不说，背上家乡土特产，就千里迢迢进京去找一个远房亲戚。谁承想到那里后人家连面都没见，只捎带几句话就打发了事。为节省费用，父亲借宿在一个在京打工的同村老乡那里。最后事情也没个着落，父亲只得悻悻而归。这算是父亲头一回去北京，但仅仅是去过而已，事没办成，他哪有闲心游山玩水啊。

2010年前后，因工作上的缘故，我常去北京出差。可能听我说北京多了，又唤醒了父亲埋藏心底已久的愿望。父亲曾多次跟我念叨，有机会想去北京看看。

那几年，家里条件好了，父亲身体也算硬朗，我们都觉得这个事太容易了，没把它当成个事。只想着等哪天时机成熟了，买张票去就是了，我甚至还曾对父亲夸下过海口：“去的时候咱坐高铁，回来的时候坐飞机。”因为我知道，父亲没坐过高铁和飞机。

好像是2011那年，我几次到北京出差都打电话给父亲，问他去不去，而每次他都以相似的理由推说“等下次吧”。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主要是担心来了会影响我的工作。再说，有时他思想上稍有松动，母亲也会阻止他：“没是没非的去干啥？影响孩子工作哩！”

记得有一次，我好说歹说，总算做通了父亲的工作，母亲也难得支持，我把火车票都买好了。结果从新疆回来省亲的伯父又给父亲泼了冷水：“伟在那里是出差工作的，你去影响多不好？想去了以后不会专门再去？”如此这般，父亲的北京之行又泡了汤。

2015年4月，我从集团军机关下部队任职后，工作更忙了。于是，父亲去北京的心愿也搁置了下来。我只想着以后时间还长，机会多的是，抽时间专门带父亲去一趟就是了。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父亲想去北京的愿望却一直未能实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20年清明假期， 一场突发的脑溢血一下子把父亲推到了生死边缘。后经半年多救治，父亲才逐渐苏醒过来，记忆尚存，偶能言语，但依然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出院后全靠年迈的母亲照料。

现如今，恐怕是想带父亲去北京也去不成了，父亲的愿望或许终将成为他此生的遗憾了。想到这些，我就懊悔不已。父亲的遗憾，我心中的痛！我有时甚至深深责怪自己：“父亲没生病时咋不赶快行动呢，但凡多用一点心，多下一点劲，哪怕多一点武断强硬，也不至留下如此遗憾！”

有时回家，我还开玩笑似的逗下床上的父亲：“大，赶紧好吧，好了还要带你去北京看天安门、看故宫呢！”而父亲总是模糊又断续地说：“去——不——成——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仔细想想，孝敬父母和老人也是这个理：尽孝要趁早，因为人生无常，有时真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