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仪

从平顶山市区顺着许南公路回老家，要在叶县汝坟店穿过沙河。每次走到这里，遥望河上并排相望的四座桥，好像看到先人前辈们艰苦跋涉的足迹，感慨顿生。

这里就是史籍上鼎鼎有名的汝坟、汝坟驿。诗经中就有《汝坟》一诗，相传周文王化行南国曾至此地，在桥北头不远处留下遵化这一地名。《论语》中孔子周游列国时著名的“子路问津”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故事中的问津古渡和子路问津的对象——耦耕之长沮、桀溺两个大隐士的墓地就在附近。他们对子路似乎漫不经心的一问，就让一向博闻强辩、自信满满的孔子遽然自辩不迭，那里的一个村子因此得名问村。北齐、隋至唐初，这里曾经设过汝坟县甚至曾短暂当做州的治所。被称为宋诗的开山祖师梅尧臣曾在这里留下《汝坟贫女》一诗。现代哲学家、河南唐河人冯友兰曾在汝坟店客栈有名的“汝坟高壁”上找到其父的墨迹，父子二人均在此留下诗文和题记……

看得见历史的地方

为什么一个小地方这么有名，留下这么多故事呢？

这里所属的叶县，春秋时的叶邑，是楚国北方边境重镇，还是当时的南北地理和文化双重分界线上的重要节点。

周游列国时，孔子在这里受到比如楚狂接舆、叶公、荷蓧丈人及长沮、桀溺甚至幼童项橐等的质疑，这些思想冲突发生在南北文化交接的叶县地区是十分正常的。

从地理位置看，叶县距离中原重镇北向的郑州、南向的南阳、东北的开封都不远，距离西北的洛阳几乎是等距的一二百公里，向来被称为“南通云贵、北达幽燕”，为古来中国联系南北的重要交通节点（秦朝的直道就经过这里），新莽时著名的昆阳之战也凸显了叶县在古代中国的重要地位。

沙河古称滍水，在此横断了这条南北通道，挡住了孔子师徒、刘秀大军和冯友兰父子前进的脚步，汝坟驿站因而成为交通要津、平原上的关隘。偶有洪水，他们只能望河兴叹，在汝坟驿站内听着鸡鸣犬吠和连绵不绝的呜呜水声，在枯灯下借酒消愁。在当时的条件下，小小的沙河成了天堑，这一方面使其显得重要而成就了这个地方，另一方面也确实造成了不便，需要一座牢固的桥。

一座桥成就一段佳话

这座牢固的桥一直等到17世纪初的明朝天启年间，一个陕西人王者佐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一段传奇故事。

王者佐，陕西泾阳人，明朝万历三十一年举人，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转任叶县知县。王者佐在叶县重视教育，勤政爱民，“葺学宫，表先哲，爱民造士，卓著循声”，颇有政声。它显著政绩之一就是在沙河上修了一座汝坟石桥，改变了沙河官道通行难的历史。王者佐利用县库的节余并向上级申请专项资金，在滍水（沙河的古称）上架起一座128孔的青石桥，成就了一段天堑变通途的佳话。

它就是从西往东数起的第一座桥，可惜现在早已成了依稀可辨的废墟。以现在的眼光看，汝坟石桥算不上便利，仅仅使人们免于舟楫辗转之苦而已。整座桥用大块青石垒成，十分坚固但属于紧贴水面的矮桥，桥两端都有很长的陡坡，这在17世纪仍不失为一座先进甚至是阔绰的桥。在当时的条件下，集一县之财力人力仍然力所不及，还要让王者佐多方奔走“跑钱”才能修成，其艰难程度显而易见。这座桥使用了300多年，直到民国初年才因为沉降、泥沙淤积等原因而废弃。从此，沙河又恢复了无桥的历史。

当时的叶县人很感恩王者佐修了这座桥，认定他是一个好官。正因为如此，在王者佐为减轻叶县人负担，在保安驿归属问题上被人构陷削职为民后，叶县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为他鸣不平。他们派代表远赴京城，叩阍喊冤，冒了天大的风险去告御状，终于使王者佐冤案昭雪，不仅平了反还连升三级。

第一座近现代化桥梁

在王者佐汝坟石桥东侧下游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两座使用中的郑南公路沙河大桥之间也有一个遗址，按时间顺序，是这里的第二座桥——沙河卧羊大桥。

桥南头1000米处，有著名的卧羊山和黄庭坚祠。黄庭坚是北宋大学者、苏门四学士之一，曾担任过叶县县尉。叶县文化馆镇馆之宝、黄庭坚手迹石刻《幽兰赋》，最初就在黄庭坚祠石刻中的一则。卧羊山是叶县八景之一，历代文人墨客在这里多有遗迹，名气很大，该桥因此命名为沙河卧羊大桥。

沙河卧羊大桥是民国河南省政府于1933年动工修建的，全长11孔141米，桥面宽4.6米，桥墩由青石垒成，平于河岸，是这条道路上第一座近现代化桥梁。人们从这里过河不再爬视为畏途的高坡，车辆可以直接驶过。

现在如果在沙河大堤或者两侧的新桥上俯瞰，可以看到流水中兀立几个残破的桥墩。这是一座命运多舛的桥，从启用到炸毁总共只有11年时间。

1944年5月，日寇发动豫湘桂战役，从县北犯境。当时，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部40万人驻守在叶县一线地域。

豫湘桂战役的第一阶段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中原战役。日本投降前的一年零3个月，在强弩之末的15万日军面前，国民党军队仓皇逃窜，损兵折将20余万，37天丢失县城38座。

早在1941年日军发动豫南战役时，汤恩伯部就炸了叶县南部许南公路澧河大桥。这次他们又故伎重施，炸毁了沙河卧羊大桥。

河中残破的桥墩在流水中呜咽，哭诉着这段灾难。

记载新中国发展的桥梁

紧挨着卧羊大桥遗址的东西两侧分别有两座桥，这两座桥是1953年1985年先后修建的。

1953年新生的人民政权重修了沙河大桥。桥为六墩全混凝土结构，长120米，宽八米，是四座桥中的第三座。当时新中国成立才三年多时间。国之初立，百废俱兴，就在这千头万绪的1953年，人民政府修建了这座沙河大桥。

虽然没有当时修建成渝铁路的轰动和全国性的非凡意义，但它也同样体现了新中国初立时的时代风貌。

从老的卧羊大桥被炸毁到新的大桥兴建这几年，经历了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土改等翻天覆地的大事件。一个古老灾难深重的民族和山河破碎的国家得到了新生，人民翻身得到了解放，是中国历史上波澜壮阔、影响深远的年代。

这几年对社会、对人的影响有多么深刻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老百姓听够了“汝坟贫女”的哭声，受够了数不清“水旱蝗汤”下呼天不应的劫难，他们经过比较鉴别，才矢志不移跟定了共产党。“私者一时，公者千古”“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我们的党正是凭着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使命才通过了次次大考，赢得了民心，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回看百年苦难辉煌，重温习总书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教导，在建党百年之际，这一切的一切多么应该让我们时刻铭记呀！

就是在这样一个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时代，第三座大桥建成了。限于当时的物质条件，这座桥与旧的卧羊大桥相比，仅仅是略有改善，更宽畅些，更坚固些，两侧还修了人行道。这条交通要道使用了四十年，一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在车辆通过量日益增多，大桥不堪重负常常造成堵车的情况下，被它东侧的新的沙河特大桥所取代。但这条代表着艰苦奋斗、奋发图强精神的大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废弃，先是作为备用桥使用，后来又赶上了我国西气东输工程和国家通信光缆建设等大事，这座年近古稀的大桥被用作燃气等管道过河的专用桥梁。在新时代默默发挥着新的作用。

在新的沙河大桥东侧100米，1985年又修了第四座沙河特大桥。这是一个真正现代意义的大桥，双侧六车道，纯混凝土结构，宽敞、高大、气派。

四座大桥紧挨着矗立在沙河上，他们是一个大时代的生动写照，是历史忠实的记录者。

中国进入了历史新阶段，在这两座大桥上下游，在十公里的范围内，数年间，已经有十几座更加气派宏伟的大桥陆续建起。我们走上了前辈们梦寐以求的发展快车道。所有的这些桥梁就是一座座丰碑。这是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一张白纸上描绘美丽画卷的历史见证。他们记录了中国人民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历史进程。它更深刻地提示后来者，在为他们赞叹喝彩的同时，不要忘记曾经的苦难，不要忘记我们走到现在曾经走过多么艰辛曲折的路，不要忘记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前仆后继洒下的鲜血和汗水。